次日,蒙元大朝会上。
群臣走过丹壁石两侧的台阶,陆续进入了大明殿内,蒙元皇帝携皇后从殿后的寝殿走出,上到宝座后,等待臣子的朝拜。
一宦官老者立于皇帝身侧,见文武群臣到齐后,斜向前跨出一步,朗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话音落下,便见有官员站出班列道:“启禀陛下,数月来,雪患频发,冻死牛羊无数,民冻馁者亦有万余人......”
“朕已知晓,详细的赈灾事宜,爱卿可与户部协商。”蒙皇点了点头。
可这时,户部尚书听到这话,就是一阵局促不安,忙朝七王爷坐着的方向使起了眼色,七王爷见状,大概也明白了什么,心中叹了一口气,却还是起身上前一步道:“启禀陛下,去年天灾不断,国库疲于赈灾救济,所剩钱粮已是不多,恐怕......”
“还剩多少?”蒙皇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询问道。
户部尚书磨磨蹭蹭地站了出来,模糊道:“二......三十万两应该是有的。”
见对方及时改了口,七王爷攥紧地拳头总归还是松了下来,可还没等他这口气一同松了,就听户部尚书继续道:“不过陛下,户部剩余的钱,大多都有了出处。”
“说到底还是没钱。”蒙皇似有些不悦,可很快他又问道:“说说都要用在什么地方,若是不那么紧急,就先抽调一部分拿去赈灾。”
“陛下圣明。”
听到蒙皇的决策,殿内群臣小小拍了个马屁。
户部尚书却更加犹豫了,眼睛时不时朝着汝阳王的方向看去,汝阳王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暗道一声不妙。
果不其然,就听户部尚书道:“启禀皇上,此次我蒙元高手袭击中原武林,本应将其重创,却不曾想计划暴露,遭受到大明高手埋伏,被擒者无数,这笔钱......这笔钱......”
他没说下去,因为蒙皇已经重重拍了一下龙椅的扶手,一副气愤至极的模样。
七王爷微微皱眉,看向户部尚书的方向。
他想过户部会有一个窟窿,但没想到对方竟然都不和自己商量,就擅自用汝阳王来填这个窟。
可很快,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看向了上首的蒙皇,以及自己那位皇嫂,目光在后者身上逗留一瞬后,他又收回了目光,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上报了灾情的大臣,听到这笔钱竟然是为了赎回那些粗鄙的武夫,颇为不喜道:“那些江湖人学艺不精,失手被擒,为何要让朝廷出钱赎救?”
“此言差矣,江湖武者亦是帮朝廷做事,如今失手被擒,若是任其自生自灭,我朝恐如那大明朝廷一般,失去江湖武者的爱戴。”
裴矩站出班列反驳,却是用主要矛盾顶替了次要矛盾。
即便是蒙元江湖朝堂上下一心,可总归还是有鄙视链存在的,其中最大的鄙视链,就是朝堂之上的文臣,鄙视江湖草莽。
认为他们是一群空有一腔勇武,却只会给朝廷管理添麻烦的家伙。
不过相较于文臣和武夫的矛盾,毫无疑问蒙元和大明的矛盾更加激烈。
听到裴矩以大明为例,那上报灾情的大臣也不说话了。
但很快,朝堂上再次响起了声音,却是御史大夫站出班列:“臣参奏汝阳王教女无方,泄露计划,致使计划失败。”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你这话可有凭证?”兵部尚书一向钦佩汝阳王的能力与为人,如今听到御史大夫的话,直接站了出来。
“知晓此次行动真正目的的人本就不多,除敏敏特穆尔外,更是无一人在此期间离开大都城,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么?”御史大夫说道。
“这也只是猜测,何况,大明朝廷的锦衣卫与护龙山庄也不是摆设......”
兵部尚书正准备提出另外一种可能,但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御史大夫打断:“本官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数月前,汝阳王府曾捉拿锦衣卫情报司镇抚使朱雀,非但没有将其当场格杀,后又被锦衣卫的人,正大光明的从汝阳王府救走,若以此而论,更应该治汝阳王及其女敏敏特穆尔之罪。”
“朱雀乃是情报司镇抚使,所知晓机密数不胜数,怎可轻易击杀?”兵部尚书怒声道,却是觉得这只知道咬文嚼字的御史大夫,在跟他胡搅蛮缠。
“那情报呢?”御史大夫反问道,见兵部尚书不说话了,他继续道:“据本官所知,汝阳王府非但监管不力,审讯亦是没有尽心尽力,理应再治一个失察之罪。”
“三罪并罚,还请陛严惩汝阳王及其女敏敏特穆尔。”
御史大夫说完,便保持着躬身等待答复的姿势。
蒙皇此时也像是平复下了情绪,手指在龙椅扶手上,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最终目光落在了汝阳王的身上。
“汝阳王,你可有话说?”
得益于蒙元的制度,汝阳王受封王爵,在大朝会上,也如七王爷等一众亲王那般,有着自己的位置。
如今听到蒙皇的问话,他从位置上站起,上前躬身道:“朱雀一事,的确是臣办事不利,陛下若是降罪于臣,臣无话可说,但御史大人所说敏敏泄露机密,致使此次行动失败,却是子虚乌有,还请陛下明查。”
“究竟有没有泄密,只要陛下将敏敏特穆尔宣召上殿,询问一番,当着陛下及文武百官的面,量她也说不出假话。”
御史大夫话音刚落,汝阳王紧接说道:“启禀陛下,敏敏数日前于光明顶,为牵制六大派之中的高手,身负重伤,正于老君观中调养,恐难以上殿自证。”
御史大夫听到这话,自是不信,毫不客气道:“怎么会这么巧?”
可话才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
就见汝阳王看了过去,发出一声不满的哼音:“御史大人觉得这是巧合?”
“江湖如战场,刀剑无眼,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够做到百战无伤?”
“莫说旁人,便是本王,这些年来亦是遭受了大小上百处伤痕,御史大人可要一观?然后指一指哪里是巧合?”
御史大夫闻言,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七王爷见状,也要顺着汝阳王的话,说上一些好话,给蒙皇一个台阶下。
可在他身旁,九王爷却是先一步起身,列举了汝阳王这些年来的功绩,又列举了敏敏特穆尔为蒙元带来的战果,最后才是总结道:“臣弟以为,机密泄露,应是其他原因,并非敏敏特穆尔之疏漏,汝阳王固然于朱雀一事有错,可还请皇兄念其近年来的功绩,酌情处罚。”
七王爷听到这话,忍不住看向了九王爷的方向。
后者似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偏过头来,笑着询问道:“七王兄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王弟说的很好,就像是早写好了稿子一样。”七王爷回以假笑,同时隐晦讥讽一句。
“王弟我也是有感而发。”九王爷笑了笑,并未在意。
上首,蒙皇身旁,皇后亦是就九王爷的话,为汝阳王说起了好话。
朝堂上,虽仍有反对的声音,却也没有最初那般激烈。
最终,蒙皇抬手下压,殿内再没了声音,他才是宣判道:“敏敏特穆尔为国负伤,赏百年血参一株,清心益气丹百粒。”
“察罕特穆尔,监管不利,致使朱雀被救,本应严惩不贷,但念其功绩斐然......故命其捐献银两,以赎回魔门高手。”
“汝阳王,你可有异议?”
“臣谢陛下宽宏。”汝阳王躬身行礼。
蒙皇点头后,又看向了裴矩:“裴爱卿,大明皇帝诞辰在即,朕欲派你率领使团前去恭贺,同时赎回魔门高手,你意下如何?”
“愿为陛下肝脑涂地。”裴矩也明白,蒙皇可能是从宫中的那一位皇爷口中,知晓了自己的身份,这才将赎回魔门高手的任务交给自己。
“嗯,既如此,朕有些乏了,后续的事宜,就由裴爱卿自行和礼部相商。”
蒙皇话音落下,大太监韦怜香便上前一步,朗声道:“退朝!”
蒙皇与皇后先行一步,文武百官才是陆续走出殿门。
户部尚书步子不慢,可还没等走出太远,就被七王爷按住了肩膀,他这才是讪讪一笑,回头看向七王爷,抱拳道谢:“刚才在殿上,真是多亏了七王爷开口,下官才能逃过一劫。”
“同朝为官,本王能帮自然是要帮衬一二。”七王爷脸上带着笑,拍着他的肩膀:“不过可惜啊,本王能在殿上帮你一次,可用于赈灾的那几十万两的窟窿,却是需要你自己想办法去填了。”
户部尚书一愣,旋即脸色变得惨白。
是啊,赎回魔门高手的钱由汝阳王出了,那用于赈灾的钱不还是要走户部?
尽管这次陛下没有提及,可下次大朝会......不,甚至都到不了下次朝会,那多事的老匹夫保不齐今天或是明天就要给陛下上折子,提醒赈灾事宜。
算上通知到自己,再到具体施行,总共也没有几天的时间,他上哪凑钱去啊?
“七王爷,您看......”户部尚书再次看向了七王爷,搓着手,脸上堆满笑意。
要说蒙元的官场上谁最有钱,七王爷说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
几十万两对于对方来说,那不就是九牛一毛嘛!
不过很可惜,刚刚户部尚书还在朝堂上捅了七王爷一刀,七王爷又怎么会做那以德报怨的傻子?
当即就是一副光明磊落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尚书大人,趁早吐出来一些吧,剩下的时间好好做账,你这个户部尚书就还能做下去,否则......哈哈,是本王多嘴了,银子和脑袋,想来尚书大人自己也能分得轻重。”
说完,七王爷头也不回地走了,脸上再没了笑意。
“我这......”
户部尚书表情委屈,朝着七王爷离去的方向伸了伸手。
不是,他是贪了点,可又不止他一个人贪,就这几天了,他上哪弄那么多现钱儿去啊。
另一边,汝阳王心事重重地走出大殿,朝着宫门外走去,就听身后传来了声音。
他缓下步子,回头望去,见是九王爷走了过来,忙拱手抱拳道:“见过九王爷。”
尽管他也是王爵,但相较于一位亲王,地位总归要差上一些,该有的礼数不能缺少,否则保不齐要被哪位御史攻讦。
“汝阳王无需多礼。”九王爷上前将其扶起,表现得很是随和。
汝阳王也大致猜出了他的来意,主动提道:“还要多谢九王爷在殿上说情。”
九王爷却摆了摆手:“本王也只是仗义执言,若非汝阳王这些年来居功至伟,本王便是想为你说情,怕也是无话可说......再者说,以汝阳王在军中的威望,想来若是本王不站出来,下不来台的更可能是......”
他没有说出名字来,可手指却向上指了指。
汝阳王一惊,忙道:“察罕绝无此意。”
他是了解九王爷平日里的为人,知晓对方不会无的放矢,如今开口,极大可能是王上授意。
“本王自是信得过汝阳王,皇兄也信得过你,可汝阳王也应该知道什么叫功高震主。”九王爷直言不讳。
汝阳王虽然不是太笨,可毕竟是武将,思维没有文臣那般敏捷,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得道:“若是王上不放心,察罕可以交出兵权。”
“诶,汝阳王可不要多心,王上没有说要收回兵权。”九王爷哈哈一笑,拍了拍汝阳王的肩膀,和他并肩走着:“要说蒙元上下,就行军打仗,没有再比你汝阳王更加出色的了,王上也正是因为你的能力,才会将数十万的边军交托给你。”
“察罕定然不复陛下信任......”
汝阳王还要说些什么,九王爷却打断了他的话:“陛下需要的可不是一两句保证。”
“那不知九王爷的意思是?”汝阳王虚心请教,心中却已经有了猜测,不由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