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晚梦到流着血泪的父亲以后,江柔终究还是下定决心开棺验尸,她并没有告诉母亲和弟弟始终萦绕在她心头的梦,当然也没有告诉他们,她将寻求秦大人的帮助来为枉死的父亲讨还公道。
傍晚时分,衙门已恢复平息,秦冕正在院子里陪于师爷下棋。“老夫眼花,看错了一步,可否重新再走?”一盘棋他老人家看走眼八十次,秦冕一手支着脑袋,打着哈欠道:“师爷,咱们这是下棋呢,还是打太极啊?”于师爷腆着老脸求他:“秦大人棋艺高超,也不差让我这一步。”“棋艺再高也挡不住你步步走错啊……好吧,走吧走吧。”反正横竖都是打发时间,就随他去吧。
“哟,大小姐来了。”于师爷重新走好一步后心满意足的抬起头,正好看到江柔站在廊下,秦冕跟着回头望去,见到江柔他顺势起身,也不管下到一半的棋了,当下就把于师爷和残局狠心扔下,任凭师爷怎么提醒他他都无动于衷,最后师爷只好作罢。
江柔有意回避于师爷,只对秦冕一人悄悄说道:“我已经想清楚了,决定开棺验尸。”
秦冕早有准备,再次问道:“江夫人和江公子知道此事吗?”
“我没跟他们说,倘若告诉他们,他们多半是会阻止的。”她低下头,脸上难掩失落的情绪,她怕秦大人也因此拒绝,这才始终不敢看他的眼睛。
好在他并没有反对,而是问她:“不告诉他们的意思是……你想暗箱操作?”
“没错,不能告诉任何人,只为了解开我心中的疑惑。”她抬起凝结的双眉,幽幽地问道,“秦大人可否愿意帮我?”
他稍稍靠近她一步,在她耳边说:“你想什么时候?”
“今晚可以吗?”
“你先去半山客栈找岁岁姑娘,我已经与她说过此事,她也非常愿意为江大人洗冤,你们就在客栈等我,我随后就来……”他刚要转身忽然想到小宁说过想与他们一起,便又转了回来,接着道,“对了对了,如果叫上小宁你不会反对吧?那孩子绝对守口如瓶。”
江柔几乎没有考虑就点了头,回道:“嗯,我相信他,多谢秦大人。”
“谢什么,举手之劳。”
违抗朝廷命令开棺验尸都是举手之劳,秦大人在你心里到底还有什么是难事?一时间江柔对他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可眼下没有过多的时间可浪费了,只见她泪光闪烁的消失在黄昏的夕阳下。
就在秦冕与宁忆两人悄无声息的走出三省堂时,提着一篓子橘子干的川子正好与两人迎面相撞,有种不祥的预感顿时在三个人头上萦绕,未等川子开口秦冕先下手为强,指着他手里的橘子干问道:“你拿的什么?”
川子眼巴巴望着他们两人眼巴巴回道:“橘子干,海棠姐叫我拿到厨房去。”
秦冕点点头:“哦,那你快去吧。”说完顺势朝宁忆使了个眼色,两人若无其事迈步,不料川子开口了:“你们……你们要出门吗?”
“不出门。”秦冕不假思索的先发制人,“快给海棠姐拿到厨房去,晚了她要发牢骚了。”
还以为川子会走谁知这回他学聪明了,指着宁忆问:“不出门宁护卫为何要拿剑?”
“呃……是这样的……”秦冕脑袋飞快旋转编故事,宁护卫这边发话了:“我们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你们是去捉拿逃犯吗?”
“都说了不关你的事。”
“是西陵府的事就是我的事,别忘了我也是西陵府的人。”眼看川子声音大起来,秦冕立刻挡在两人中间好言相劝:“别吵别吵,都是自己人吵架多伤和气?我呢,只是去对面客栈见见朋友,一些私事而已,就想着没必要叫你。”
“真的只是去见朋友吗?哪位朋友,我认识吗?”
“前几天才骂过你的岁岁姑娘,还记得吧?就是去见她。”
川子还是将信将疑,突然厨房那边传来海棠姐婀娜的声音:“川子啊……叫你拿个橘子干拿到哪里去了呀……可不能让女人等太久哦……”
幸好海棠姐及时相救,秦冕拍拍他:“快去吧,别让女人等太久。”
川子一听拔腿就跑,他想的是送完了橘子干再追上秦大人,可是一到厨房,干柴烈火的,海棠姐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让血气方刚的他草率离开?
所以当他终于逃离海棠姐的魔爪回到这里,两人早就没了影,但他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记得秦大人刚才说过一句要去对面客栈找上次来过衙门的岁岁姑娘,他便自作聪明提着剑出门了。
江大人的尸骨就安葬在西陵以东的某处僻静的小山上,上山的路阴森又崎岖,江柔在前方带路,秦冕走在她的身边,岁岁和宁忆走在他们后面。一开始还好好的,后来岁岁就耐不住寂寞了,逮着机会就往宁忆身上靠,还要说:“啊哟,宁大人走慢点,人家好害怕。”
宁忆直截了当拆穿她:“你不是仵作吗?”
“人家虽然是仵作,但人家也是女孩啊,女孩怕黑很正常啊。”
“你能不能正常走路?”
“没办法正常。”
见她又要靠过来,宁忆加快脚步,岁岁也加快脚步追上去,一个劲念叨:“宁大人慢点慢点,我跟不上你了,我要迷路了。”
他不耐烦的把手里的剑伸到她面前不耐烦的说了两个字:“拿着。”
她将信将疑的握住剑的另一头:“是这样吗?”“跟紧。”他只回了两个字,然后提着剑柄的那头往前走去,她像只狗一样跟在他身后,两人之间就隔着一把剑的距离,但是不知为何,哪怕只是握着他的剑被他牵着走,也幸福的快要疯掉一样!
待四人来到江明远的坟前,一团乌云不偏不倚盖住了头顶的月亮,把仅有的光亮也一并吞没。江柔抬头看了眼浓重的乌云,内心突然就产生了偏颇,刚才一路走来天气都很好,为何偏偏这个时候来了乌云呢?
见她面露难色,秦冕再次询问:“江姑娘是否还有其他顾虑?”
她看着天空,声音变得如此缥缈:“我在想,这样做是不是正确。”
“不管正不正确,这里一定有问题!”岁岁以一个狗刨式的姿势趴在寸草不生的坟头,随手拔起一株枯草,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锁的比包子的褶子还要紧,“果然有毒。”
她扔掉枯草,又往前摸索了几下,自言自语道:“从墓穴的方位来看,倘若毒是从棺椁里渗透出来的,那么它得要多强的毒性才能渗透出地面,让百草都枯萎?太可怕了……”
她话音刚落,秦冕立刻将徒手刨土的岁岁从地上拉起,关照了一句:“你也小心,别用手碰了。”说完他侧脸望向来时的路,朝着一棵大槐树说了句,“还有你,跟了一路,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