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从汴梁一路颠簸来到西陵,凉水还没喝上一口就赶上了一桩案子,堂中跪着的妇女泪眼婆娑的说着女儿离奇失踪的事情,把新来的年轻县令听的昏昏欲睡。
“我女儿名叫阿湘,今年刚满十六,她向来都很听话不会到处乱跑的,要不是前几日我病了,让她上山砍柴,她也不会出门,不曾想到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大人你一定要找我的女儿啊……大人?”
妇女抬起头,这位新上任的县令正在打哈欠,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师爷在边上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道:“秦大人,接下来该问她女儿的样貌好让捕快去找人了。”
新来的县令点点头,转眼就问堂中妇女:“家里没男人吗?为何要你们母女俩自己上山砍柴?”
“回大人,我男人早在十年前就过世了,是我一个人把阿湘拉扯大,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谁也离不开谁啊,现如今阿湘突然不知去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师爷是哪一位?”他突然开口问道,在边上站了许久的老头上前一步,表面上恭恭敬敬的回道:“正是老夫,秦大人有何吩咐?”
“你会画相吗?请把她女儿画下来。”
“是……是……”师爷笑容可掬的拿起案上的纸笔准备作画,殊不知县令大人自己也拿起了纸笔,他忍不住问,“秦大人也会画相?”
“每个人感受事物的角度与理解的能力不同,就会对同一样事物产生不同的想法,我只是想看一看从不同的角度获得的信息有何区别,也是为了更全面的了解她女儿的相貌,以便日后去找人。来吧,你们两个也一起画一下。”他指的正是刚才在衙门外差点把他当做闹事群众抓起来的两个小吏,俩哥们相互看了一眼,这辈子可能是第一次提起笔,手指头都不知道放哪儿,就在那里胡乱画起来。
妇女描述得特别详细,包括女儿脸上有几颗痦子都描述的清清楚楚,结果两个小吏画了两张葱油饼;师爷本就干这个,画的最为合情合理,画完还不忘看一眼秦大人手里的纸,顿时忍不住笑出声:“噗……”他连忙捂住嘴,秦大人则不慌不忙的拿起自己画的和师爷画的画相来到妇女面前问她:
“大娘,您看看这两张哪一张比较像您的女儿?”就这水平,他还好意思问?师爷心想,果不其然妇女指着师爷的画相点点头,她实在没眼看秦大人的手稿啊,把一只鸡灌醉了在它爪子上涂满墨放纸上随便走几步都比他画的好。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把师爷的画相交给两个小吏,关照道:“拿着这个去找人吧,多派些人去,两个时辰后回来跟我汇报情况。”
那两人乖乖接过任务,至今没有想通怎么如此不严谨又随心所欲的人可以坐上县令的位子。当然想不通的还有师爷,他随已故的江明远江县令办事二十余年,整个西陵县在江大人的操持下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谁知他突然意外身亡,朝廷派来接任的竟是一个乳臭未干且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子,这可把师爷愁的恨不得提前告老还乡。
大娘临走前从衣袖里掏出几颗鸡蛋硬要塞到秦大人手里:“大人我没有钱,家里的母鸡正好下了蛋,这些鸡蛋能否把我报官的费用给抵了?”
他笑着拿起一颗鸡蛋问道:“是熟的吗?”
“熟的熟的,早上刚烧的。”
“正好饿了,我只要一个,其他的您拿回去吧。”
“那报官的费用……”
“人都还没找到怎么能收钱?找到了再说吧。”
“谢谢、谢谢大人……”妇女握着手里的鸡蛋激动的潸然泪下。她走以后师爷又如幽灵一般出现在他身后,幽幽的提醒他:“秦大人,报官若不给钱,恐怕日后其他百姓会效仿。”
他转身拎起自己的包裹全没有接他话的意思:“请问我睡哪?”
师爷不得已将他带去原先江县令住过的“三省堂”,路上他有一没一的问道:“还不知师爷尊姓大名?衙门里除了你和那两个牛头马面还有谁?没有县丞和县尉吗?”
师爷被他问的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烦躁到走过门槛的时候还绊了一脚,幸好被他及时扶住才没摔到他这幅老骨头。
“回大人,老夫名叫于道梅,跟随江大人办事二十余载,大人突然离世衙门上下悲痛不已,至今还没缓过神来。至于县丞和县尉二职,其实是由于江大人能者多劳且办事效率高才一直没有设立,秦大人若是需要的话,跟上面申请多加两个职位也是可以的。衙门里除了我和还有宁护卫,他是朝廷御赐给江大人的贴身护卫,以后也会是秦大人的贴身护卫。”
听到这里他不经意间喜上眉梢:“听上去不错,他人呢?”
“不知道秦大人突然上任,宁护卫还在房里养病,老夫这就去叫他。”
“病了?那就算了,我还赶着去其他地方,这就是江大人原先住的地方?”他指着偌大的庭院忍不住鼓起掌来,这可不比他在汴梁住的差。
“没错,三省堂,是这里。”
“‘三省吾身’这个名字一听就是书呆子的喜好。”
师爷憋嘴回道:“三省堂流传至今已有数百年,江大人在位期间一直用它来勉励自己,秦大人若是不喜欢也可以改。”
“不改了,用来撑撑门面倒也不错。”他转身就把包裹扔进堂中,一步都没跨进去就对师爷说,“我赶着去拜见刺史大人,其他事回头再说。哦对了,于师爷,我可能回来的比较晚,你们若是等不及就管自己用膳,不必等我。”
不等师爷给出回应,他又风一阵消失在了庭院,看着他随意扔在地上的包裹,师爷终究还是进去把它捡起来,轻轻拍去灰尘放到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