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六月,即使天气已经逐渐迈入燥热,但夜晚的天气依旧带着一丝凉意。
率先下车的鹿景亭站在黑色轿车边正低头整理袖口,车内早就按耐不住的小人巴巴朝他张开臂膀,撒娇嘟囔:“我走不动了,要抱抱。”
鹿景亭英挺浓黑的眉瞬间一拧,十分严肃道:“你是男生,不可以随便撒娇,况且这一路坐车过来半步路都没走,怎么就走不动?赶紧下车。”
被训斥的小男生,稚气的哼哼两声,回头望一眼坐在旁边正补妆的女人,继续可怜巴巴的撒娇:“妈妈。”
女子收好口红,蜜棕色的长卷发在灯光的照耀下光彩照人,白皙的皮肤像刚煮好的白水蛋一下柔嫩,如花瓣一般红润的双唇,微微勾起一个优雅的弧度,微微笑道:“妈妈也觉得你长大了,该自食其力。”
于是很不客气的赶人:“赶紧下车,再晚拍卖会要开始了。”
小男孩见撒娇无望,可怜巴巴的从真皮椅座上爬下来,一身剪裁得体的格子西装配上一头墨黑的短发,脸脸的圆上镶嵌着一双浅棕色的眼珠,在灯光的照耀下像一颗上好的琉璃球,很是耀眼。
紧接着女子放下细长均匀的长腿,踩着十几厘米的细高跟优雅的走下车,身上高定的黑色连衣裙完美的包裹着匀称的身材,挺括的肩膀,匀称修长的手臂自然的挽上鹿景亭的胳膊。
小男孩则快步跑到另一边拽住鹿景亭手,然后跟着步伐走进明亮奢华的酒店大厅。
这是顾识君停在门口看到的一幕分隔多年,虽在一个城市,但没想到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遇见。
记忆中,他一直是帅气而高冷。
没想到现在的他居然会笑了,身边那个女生是他的妻子吗?那个小男孩应该就是他的儿子吧?
现在想这些虽然很可笑,但不可否认还是有些失落。
自己曾经努力那么久都未做到的事,终于还是有人做到了。
原来不合适,只是不喜欢而已。
“怎么不走?”
走在前面的赵南发现人没跟上,特意转回来询问。
顾识君立马收回乱飞的思绪。
“抱歉,我只是在想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赵南微笑,一双细长的单凤眼里满是宽慰:“司机会一直在车上待着,如果忘记什么东西,让他送过来就行。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赶紧进去吧。”
“好的,赵总。”
赵南很喜欢这个新招的秘书,虽然才入职两个月,但为人谦和做事细致谨慎能力也强,更重要的是长得漂亮,带在身边可以撑门面,对于他这种经常出入各种宴会的人来说,非常重要。
男人,总会有点虚荣心。
拍卖会会场设在鹿城酒店顶楼的宴会厅,因为拍卖会现场会展示很多非常贵重的展品,所以整个酒店的安保系统也设置的非常严格。
鹿城酒店属于鹿氏集团旗下,身为鹿氏集团总经理的鹿景葵除了参加拍卖会之外,还需要亲自带人上下检查下酒店各处,确保展会能如期并且安全举行。只是她今天穿的这一身实在不适合上来来回跑,于是这个安检跑腿的事自然就落在鹿景亭身上。
鹿景亭虽无奈,但谁让他姓鹿并且还摊上这么个冤种姐姐,于是,带着保安队一层楼一层楼地检查。
因安全需要二十层以上均未安排人入住,所以鹿景亭便带人从二十层以下逐一排查消防通道,烟,火监控和各处很有可能发生危险的地方。
却没想到在二十层走廊尽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有些恍惚,甚至不敢相信。那个被深埋在心底整整九年的身影,竟再次出现!
脑子有点懵,但身体很诚实。
双脚情不自禁跟上去。
“鹿律?”
保安队长不解的望着快步往前走的鹿景亭,与队员面面相觑。
大家都知道鹿景亭是鹿氏集团二公子,虽然未在鹿氏任职,但毕竟身份在那里,高知识高学历,人也很聪明,对他自然很礼貌与敬畏。
还未意识到被跟踪的顾识君再三确认周围的情况之后才用房卡开门进去并关上,房间里正站着一个个子精瘦穿着黑衣加牛仔裤的男人,茶几上摆放着一台电脑和专用的监听设备。
林也谨慎的将门反锁,并示意顾识君往酒店里面走,压低声音问:“里面情况怎么样?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放心,赵南已经入场,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很相信我,不出意外的话这次一定会有收获。”
林也始终紧皱着浓眉叮嘱:“不可掉以轻心,赵南这个人非常狡猾,如果找不到确切的证据,他是绝对不会认罪的。况且,孙队一直觉得赵南背后应该还有人,所以我们的目的是收集证据,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顾识君严肃点头,将安有监控摄像头的耳环戴上,并将开关打开。
“你放心,费尽心思潜伏进去,当然要找到更多有利的线索,我会小心的。”
林也看她一脸认真的模样,怕她紧张,不禁笑着安慰:“真是个小丫头,不用紧张,查线索固然重要,但你的安全更重要,我会一直在这里监听,而谢秋会跟进会场支援,遇到突发情况,我们都会第一时间上前支援。”
林也,北市经侦大队一队队长,入警十年,是一名资历很深的老警察。谢秋也是,虽没有林也入职时间长,但也比她入职的时间长,退伍之后她又重新报考市警大,去年毕业被分配到刑警,后因一些事被调到经侦大队。
不管是在资历还是心态上都属于没有经验的那一种,在他们眼里,自己确实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
顾识君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个我当然知道,所以也从来没担心过。不过你把谢秋姐放到会场,不怕她再冲动给你惹麻烦?”
林也黝黑的脸蓦得一红,瞪她一眼:“瞎说什么,你谢秋师姐那叫热血,再说论冲动,能比得过你?”
顾识君尴尬地摸摸鼻子,看一眼腕表的时间。
“时间差不多,我该回去了,再晚赵南该怀疑了。”
说完便拿起桌上的银色手包准备离开,却又被林也叫住:“多注意安全。”
“好。”
因拍卖会的原因,酒店有刻意实行封控,所以酒店即使有人入住,但入住的人也不多。
装修奢华宽阔的走廊很安静,橘色的灯光洒在柔软的灰色地毯上,透着一股朦胧不真切的感觉。
可即使地毯再柔软,鞋子踩在上面依旧会有很轻微的声音。
发现被人跟踪,顾识君警惕地放慢脚步,轻轻屏住呼吸,双拳紧握蓄力利落转身,一拳直击对方脑门!
动作快准狠,一气呵成!
但很快停止!
她惊愕的瞪大眼望着眼前人。
鹿景亭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身,更没想到时隔九年,两人能这样近距离的站在一起。
深埋在胸腔里的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忽然跳动,就像一颗被冰封已久的心脏突然解封,脑海出现短暂空白,怔怔站在原地。
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是说好久不见?
还是问这些过得好吗?
又或者问,刚才那个房间里的男人是谁?
可这些问题他又能以什么立场去问?
她还是没变,还是如记中的一样,一双灵动如小鹿般的眼睛里总透露出坚韧与灵动,依旧是齐耳短发,利落清爽透着干练。
走廊里很安静,静得可以听到墙壁上挂钟里分针行走“滴答滴答”的声音。
顾识君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慌张,欣喜,或者是一丝遗憾?
年少时见到他总是开心得不能自已,甚至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能够见到他。
那种雀跃和兴奋的感觉此刻回忆起竟恍如隔世。
时隔九年,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满眼都是他的小女生,而他,也不再是以前的他。
只是他为何会跟着自己?
目光忽然变得严厉。
他姓鹿,这里是鹿城酒店,是鹿氏旗下的产业,会出现在这里不奇怪,而且打扮得如此光鲜亮丽必然也是参加拍卖会。
她当然相信他没有恶意,但是,谨慎为上!
于是严厉的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鹿景亭赶紧回答:“确认是不是你。”
她一愣,下意识审视他脸上的表情。
“虽然好久不见,但是也没有必要确认,毕竟我们两个连朋友都算不上。”
当年虽然喜欢的疯狂,但已经过去了……
虽然偶尔想起心仍然会痛,但不重要!这些年更从未关心过他过得如何。
是不是已经实现梦想?
可这重要吗?
忽然有些如鲠在喉,她张了张嘴,却又觉得没有问得必要。
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她立马接起:“喂,赵总,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离开前,她还是礼貌道别:“好久不见,鹿景亭。”
鹿景亭一怔,雀跃不止的心因为这三个字更加疯狂地跳动,正准备开口,却又听她道:“但是很抱歉,我有急事,先离开了。”
满腔的疑问,愁思,雀跃瞬间戛然而止,热情退却,理智回归,为方才那些冒失的举动懊悔不已。
感情,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当年她那么热烈的追求,都换不来自己的一个回眸。因为那个时候自己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想通过学习证明自己。
也更理智的明白,她不适合他。
因为她性格外向,热烈得像八月的骄阳,耀眼,似火。
而他喜静,喜欢安静待着,不喜欢运动,更不喜欢吵闹的环境。
他们两个的性格就像两个极端,如果在一起,很容易伤到彼此。
既然早就料想到结果,就没必要开始,于是拒绝了她一次又一次。
可没人告诉他,在爱情里,除了心动,还有一个就是习惯。
而习惯比心动更可怕,当一旦习惯身边有一个人存在,突然消失的那一天,会变得异常失落,难受,甚至受伤。
而他就是这样,所以至今都没想明白。
在他准备接受她时,为何忽然就消失?
天越拍卖会是由天越集团组织的一场商业拍卖会,能受邀进入会场的都是在北市有头有脸的商业大佬和政商名流。
赵南,林江投资的副总裁,年四十五,爱好,收藏古董和名画。而顾识君则是作为赵南的私人秘书参加的宴会,所以自然要坐在赵南旁边。
宴会厅很大,除去展示台下方的椅子之外,椅子的两边摆放着超大的长桌,桌上摆放着各式精美的蛋糕和小点心还有香槟和红酒等饮料。
忙碌了一天,滴米未进,顾识君趁空荡溜到桌边拿起一块巧克力蛋糕正准备吃,却被一个稚气的童声给叫住。
“那是我先看中的蛋糕。”
她一愣,低头望着已经到腰际的小男生。
他,不是,鹿景亭的儿子吗?
要不要这么巧,刚遇到大的,又碰到小的。
明明在一座城市十来年都没碰见,一晚上却碰见两三次!
这到底是什么孽缘?
但,自己好歹是个大人,还不至于跟小孩子置气,于是笑着将蛋糕递给他,并细心的将叉子插上。
小男孩又不依:“蛋糕坏了,你是故意的!”
“……”
顾识君额头青筋一跳,下意识吐槽,果然不愧是鹿景亭的儿子,跟他一样事多!
但周围毕竟人多,她也不好甩脸子,于是蹲下身好脾气的问:“哪里坏了?我是好心的替你把叉子叉上,又不是不能吃。”
小男孩噘着嘴可怜巴巴道:“这是我妈妈最喜欢吃的蛋糕,她有洁癖,绝对不能有刮痕的蛋糕。”
“……”
这妈妈还挺有个性,果然与鹿景亭很配。
她看了看手里的蛋糕,又望了望餐桌道:“那要不,我重新给你拿一块?”
“不,我就要这一块。”小男孩的脸瞬间皱成包子,委屈巴巴的盯着她手里的蛋糕。“你是坏人,你抢走我的蛋糕,我要让我爸爸将你赶出去。”
“嗯?”
顾识君一头雾水,觉得这小孩实在太无理取闹。
难道在他的认知世界里,只要被他看中的东西就一定是他的么?
虽然知道你爸爸是谁,但她也不怕。毕竟是光明正大拿着邀请函走进来,咱也算是有身份的人。
一直忙着应酬和打招呼的鹿景葵听到儿子的声音,赶紧将目光投向儿子所在的地方,看见他正一脸严肃的与对面的女生理论,不由眉头一皱。
这小子又装什么小大人?
她赶紧结束寒暄快步赶过去,眼前忽然晃过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等再缓神看清时就见自己高大帅气的弟弟正抱起人小鬼大的儿子和对面的女生说话。
只是她太了解这个弟弟,平时碰见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此时眼底的目光却透着一丝异样。
让她情不自禁打量起眼前的女生。
这个女生确实长得不错,个子高挑纤细,巴掌大的脸上长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像一只清纯的小鹿,身材倒是挺好,凹凸有致,长相清纯却有着火辣的身材,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喜欢这种类型,眼光倒是不错。
顾识君目光平静的望着抱着孩子的鹿景亭,扯出一个微笑。
“你儿子挺有性格的,也很有孝心,只可惜最后一块巧克力蛋糕被我端走了,有机会下次再请他吃。”
儿子?孝心?
鹿景亭挑眉望着趴在肩膀上的鹿满,心知他又到处叫自己爸爸,想解释,却又怕伤了他的自尊心,只能无奈叹气:“不用,小孩子不能吃巧克力,但他又喜欢吃,所以每次都是假借送给他妈的借口,你不用在意。”
“哦。”
顾识君淡淡‘哦’一声,被这么一闹,瞬间胃口全无,果断将蛋糕放下,望一眼觥筹交错的宴会厅,努力寻找师姐谢秋的身影。
“你是,随谁过来的?”
心情平复以后,鹿景亭尝试找话题。
“林江投资的赵南,赵总。”顾识君边目光搜索边思考着回答:“我是他的私人秘书。”
“林江投资?”鹿景亭点点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宴会厅:“之前因为工作上的事见过几次,没想到你居然会在那里上班。”
“是吗?我也是才去。”
她终于在对面餐桌的后方搜寻到谢秋的身影,她此时正穿着服务员的衣服,行走于人群中间。
找到人她这才安心,与谢秋遥遥对换一个眼神后,这才收回心思继续与鹿景亭聊天。
“能在这里遇见你,虽说很意外,但又好像在预料之中,看你过得这么好这么成功,真心为你高兴。”
鹿景亭听完这番话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的意思好像一切刚开始,又好像一切真的已经结束。
他奇怪的望着她,正思考着该怎么说时,却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
“鹿律?!”
本是来寻人的赵南看见鹿景亭立马热情地打招呼:“真没想到您平时这么忙,居然也有兴趣参加拍卖会,早知道您有这爱好,先前托您帮忙时,就应该多请您参加,这样我们的合作肯定早就达成了。”
以鹿氏集团在北市的地位和影响力,有人上前巴结很正常。鹿景亭虽未在鹿氏任职,但身份在那里。
况且,他很少出席这种场合,难得能搭上,赵南怎么能放过。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鹿景葵微笑着走上前,挡在弟弟面前。
“赵总真是太客气了,景亭素来不爱这些,这次是陪我过来的。家母下个月生日,父亲看中了拍卖会上的一个展品,让我们姐弟两个过来拍回去。”
鹿景葵,鹿家大小姐,鹿氏集团新任总裁。在座谁不知道鹿氏集团,不知道鹿家。
赵南眼睛一亮,赶紧向前一步,笑眯眯的说:“没想到鹿总裁也在,失敬失敬。”
鹿景葵抿唇笑笑。
姐弟?!
咳,所以她刚才是误会了?
站在赵南后面的顾识君尴尬的垂下目光,竟不知不觉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