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市市中心商场顶楼露天咖啡馆
鹿景葵特意定了一个靠玻璃墙风景最好的位置坐下,墙上挂着许多闪亮的星星灯,一闪一闪的特别好看,点了一杯许久未喝过的拿铁,不知为何突然想尝尝味道。
夜晚的市中心四处亮着炫彩霓虹灯,就像绽放在天空中的烟花,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下意识瞥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早知道就约早点,这样还能早点结束回家陪鹿满。
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加班,每次回家他就已经睡了,早上起的时候他还没醒。
母子俩虽同住一个屋檐下,却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
这要是搁以前准是要闹的,可自打过了五岁生日,整个人突然稳重许多。
不会缠着自己要这要那,更不会让繁忙的自己陪他看动漫。
虽然轻松许多,但还是有点失落。
被需要感突然消失,心里空落落的,没着落。
也突然有点理解网上一些话,父母与孩子之间,看似是孩子需要父母的陪伴,其实更多的是父母需要孩子。
在抚养孩子的同时,也在治愈着曾经年少的自己。
心里突然想得紧,不知那小子在干嘛。
趁着还有时间,果断掏出手机,拨通家里电话。
没响两声就接通,保姆的脸出现在视频里,紧接着鹿满奶白的脸撞了进来,圆溜溜的眼睛像洗完的黑葡萄特别漂亮。
“妈妈,妈妈,是你吗?”
唇角情不自禁上扬,语气也变得温柔。
“是我,你在干什么呢?”
“我在练琴,你什么时候回来呀,要回来吃饭吗?”
家里有钢琴房,这个时间确实应该在练琴。
一股欣慰涌上心头,唇角的笑容更深。
“真乖,妈妈晚上有应酬不回来吃饭,待会练完琴早点吃饭,妈妈尽量结束了回去陪你。”
“哦~”
听到她不回去,声音难掩失落,小嘴一抿慢慢垂下目光。
看着儿子强装坚强的模样,鹿景葵觉得有把刀在不停戳着心口,又酸又疼,愧疚像涨潮的海浪一波高过一波。
“妈妈答应你,在你睡觉之前一定赶回去,好不好~”
“嗯~”
声音甚至带着一丝哽咽,听得她心口揪疼。
“妈妈你不用着急,我会等你。”
眼眶猛得一酸,鹿景葵下意识挪开手机,盯着远处努力深呼吸,平复胸口不断翻涌的愧疚和心疼。
孩子哭闹觉得正常,因为这是他这个年纪的特有权。
可本该在哭闹的年纪,强装善解人意,倒是让人心疼的厉害。
当初接任总裁之位,自信一定能兼顾家庭。
可真正坐到这个位置才发现,看似光鲜亮丽的职位下,藏着多少责任。
所以只能不停努力,牺牲陪伴家人的时间。
保姆挂断电话,她才敢长长松一口气,任由身体陷入柔软的沙发里。
“鹿总看着似乎很疲惫。”
陌生的男声在背后响起,尾音略沉,像和缓的大提琴中音,震人心脾。
尾音略重,这种说话方式倒是让她想起一个人。
虽然好奇,但没回头,既然对方能叫出自己的名字,肯定是认识的人,扶着沙发扶手借力起身坐直。
入眼光洁锃亮的黑色羊皮鞋,笔挺的西装裤包裹着修长匀称的小腿。
目测个子不低,视线如果再往上移就不礼貌了。
“齐总请坐。”
修长匀称的手指解开腰间的西服钮扣后,才慢慢坐下。
鹿景葵微笑的唇角忽然一顿,眼底的从容瞬间被震惊与错愕代替。
燥热的夜晚瞬间刮过一丝清风,带走烦闷与燥热。
感觉脑袋像被一个巨大的玻璃罩给罩住,听不到任何声音,呼吸像一团浸泡在水里的棉花,越来越沉。
男人微扬着唇角,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望着她。
“很惊讶?”
何止是惊讶,甚至到了惊恐的程度。
但毕竟见惯大场面,再匪夷所思的场景都经历过,更何况是现在。
轻轻一喘,努力压下胸口的震惊与恍然,背情不自禁挺得更直。
唇边划过一抹自嘲的笑容。
“惊讶倒不至于,只是没想到你就是齐淮,难怪,难怪你会送那幅画,什么时候改的名字,艾瑞克。”
“你不也没认出来吗?”齐淮冷笑,目光幽深像冰冷的寒洞。“杰森或是艾瑞克有什么区别?明明是你当初说很喜欢我的画,如今站在最喜欢的作家面前,却丝毫认不出他的新作,当初的你,到底用了几分真心?顾葵?”
顾葵这个名字像一把锋利的剑刃,狠狠击穿鹿景葵的心!
身体不受控制一颤,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情不自禁握紧。
垂下目光,盯着面前未动一口的拿铁。
难怪突然想喝,以前她最喜欢喝拿铁,也跟他喝得最多。
回国后,就再也没喝过。
原来一切早有预示……
“姓鹿,姓顾,重要吗?你不也没告诉我真名?大家彼此彼此,没必要用这种语气质问。”
即使内心慌乱,但嘴上不能输。
“是不重要,曾经那段感情,就是像水中花,轻轻一碰就碎。一切就像一场梦,可我却当了真,满世界寻找顾葵这个人,还期待能有机会再见,却没想到连名字都是假的。”
齐淮语气平静的陈述这段话,仿佛与无关。
“现在你叫鹿景葵,而我姓齐,不如重新认识一下。”
重新认识?
即使两人当初没有用真名,但经历过的事不假,况且他们还……
虽然过去六年,往事如烟,不相见,倒可各自相安。
如今戳破这层谎言,怎么可能装成若无其事!
“怎么,不愿意?”齐淮又问。
“没必要。”
抬起一直盯着咖啡的目光,平静的望着眼前人,微勾起唇角,挂上职业笑容。
“不管是艾瑞克还是齐淮,于我来讲都不重要。”
“不重要?!”齐淮眼角微垂,目光变得凌厉。“那什么重要?艾瑞克你抛弃了,齐淮你不想认识?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认识我这个人!”
“我们都是成年人,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况且,当年是艾瑞克先对不起顾葵,别想倒打一耙。”
提到这,鹿景葵只觉胸口突然窜起一股火,灼得五脏六腑都疼。
“当年,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是你误会了。”齐淮咬牙解释。
“误会?”鹿景葵忍不住一笑,难以置信的说:“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敢承认?那天我看着克瑞斯倒在你怀里,两个人如此亲密,你还想狡辩!”
这是她心里一直埋藏的伤,声音情不自禁拔高,引得众人皆往这边望。
委屈,难过,被背叛的恶心像五味瓶一样,在心头蔓延。
眼睛不受控制一酸。
“不过都过去了。”
过去好一会,鹿景葵才缓缓说。
“曾经那一段是属于艾瑞克和顾葵,与你我都无关系,往事不要再提,更别牵扯到现在。你现在是齐淮,而我是鹿景葵。以后有项目上的合作,我也会尽量避免见面。”
望着鹿景葵通红的眼睛,齐淮明白,她心里的那道伤还未痊愈。
如果真不在意,就不会这么生气。
只是要怎么解释,她才肯相信!
“不管是哪个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有些事也由不得你单方面说结束。鹿景葵,我不会放过你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放过?
鹿景葵不可置信的瞪着齐淮,气得大笑。
“你以为现在还在国外?这是北市,你是想跟鹿家叫板吗?先且不论你现在的处境,就算坐上齐氏总裁的位置,也没有能力跟鹿家斗!”
“是吗?”齐淮微眯起眼,饶有兴趣一笑。“鹿家在北市确实根深蒂固,但我记得鹿氏集团有意开拓国外市场,齐氏在国外市场一直风生水起,如果借助齐氏的能力,想必鹿氏在国外也会容易许多。”
没想到短短时间他竟将鹿氏摸得这么清楚!
也难怪,他聪明,性格阴沉,手段也狠,自然有渠道弄清楚所有想知道的消息。
“论公,齐氏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合作伙伴,但至于合不合作,又该如何合作,不是我一人说得算,其次,就算鹿齐两家合作,也是公事,没必要牵扯到私人恩怨,相信齐总也不会这么不理智。”
“那得看人。”齐淮玩味一笑。“普通人自然是不在意,可你就不一定了!”
她为什么会有种被恶狗咬上的感觉?
拨了拨被风吹乱的长发,鹿景葵长长一叹,瞪着齐淮。
“有意思吗?我们都已经这个年纪了,能不能别像小孩子一样,玩纠缠不清的把戏?”
“当然有意思。”齐淮不依不饶。“我用顾葵这个名字找了你整整六年,却突然知道,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你懂这种感觉吗?这种被欺骗和抛弃的感觉,你怎么会懂!”
他此生最恨抛弃和欺骗,然而她却两条都占了!
如果不是意外回北市,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原来她叫鹿景葵!
思念六年,缅怀了六年的感情,居然都是假的。
隐瞒名字确实不对,但抛弃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他背叛,她怎么会偷偷离开?!
情之一字,剪不断,理还乱。
更何况以那样的方式结束。
在彼此最爱,也被伤得最深的时候离开,难免会一直惦记。
“叮铃铃——叮铃铃——”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着“家里”。
眉宇一松,下意识按下静音键。
屏幕亮了一会,熄灭,过一会又亮起。
心口一跳,以为是鹿满出了事,赶紧接通。
“妈妈~”
鹿满稚嫩的童音从电话里传来,疲惫的心瞬间一软。
语气情不自禁变得温软:“怎么啦?”
“晚饭有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茄子和番茄炒蛋,很好吃,我让阿姨给你留了,回家一定要记得吃哦。”
面对儿子的关切与叮嘱,心瞬间软化成一摊水。
“好,谢谢,妈妈一定早点回去,吃完饭记得乖乖洗澡,可以看半个小时电视,九点前一定要睡觉哦。”
“好~”
儿子甜甜的笑声像世上最好的蜜糖,瞬间化解心里的郁闷。
而这番情景落在齐淮眼里却异常刺眼,明明刚才还一副恨恨的表情,此刻却温柔如水。
就算是面对她的儿子也不行!
对,儿子。
他们分开六年,她居然已经有一个五岁大的儿子!
还真是无缝衔接,到底把他们之间的感情当作什么?逢场作戏?!
却想心里白火越烧越大,几乎要燃尽理智。
“还真是母慈子孝,好一幅温情画面。”齐淮忍不住冷讽,言语尖锐。“只可惜,也是一个没有父亲可怜人!”
挂断电话,鹿景葵眼神瞬变,严肃的瞪着齐淮。
“嘴巴是个好东西,不会用就别用!”
“难道我说错了?你未婚生子,也从未告知过孩子父亲是谁,难道他不可怜?!”
齐淮的情绪有些激动,仿佛想到过去的自己。
“国内的舆论比国外更盛,想用鹿氏的名声保护他,也堵不住幽幽众口,这样生下他,就是自移!”
这番话像一把把锋利的箭狠狠扎进鹿景葵的心口。
道理她怎会不知,只是不知该怎么面对罢了!
“这世上任何人都有资格指责我,唯独你没有。”
说完抓起手机愤怒起身,刚转身又停住。
“艾瑞克,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顾葵与艾瑞克之间已经结束了,不管当初因何分开,都没有再去纠结。从今往后,这世上只有鹿景葵!”
“我没说结束,谁也不许!”
齐淮愤怒站起,声音大得整个咖啡厅的人都能听见。
“你欠的,我会一一讨回来,在我说结束之前,你没有逃的资格!”
鹿景葵嗤笑:“谁欠谁还不一定呢。”
说完,拿起包挺直脊背从容优雅的离开。
众人望着愤愤坐回沙发上帅气,甚至有点妖媚的男人,纷纷交头接耳。
齐淮烦躁的扯掉脖子上的领带,重重呼吸,仿佛要吐尽胸口沉积的郁闷。
虽然早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真正面对,心还是像被针扎一样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