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温清婳第二日便去了听兰山庄。
其实之前她来过几次,可是姑母却不想见她似的。她一直暗暗反省,以为自己是做错了什么事惹姑母生气了。可那时她还是个孩子,姑母明明对她疼爱有加的。幼时她也见过姜月,姑母虽然喜欢姜月,可到底还是最喜欢她的。
时隔多年,她还是第一次来。
好在今日姑母愿意见她,她只觉得心头又燃起了希望,随着丫鬟去了姑母的住处。进了姑母的满庭居,她看着上头坐着的美貌妇人,不禁觉得眼眶有些微湿。前一世姑母是唯一真心待她之人,如今多年不见,还是觉得倍感亲切。
“姑母。”温清婳唤了一声,只觉得自己的嗓音带着些许哭腔,可一见面便是如此,倒有些不妥。温清婳忙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揩了揩泪珠子,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老王妃看着一身浅粉色春衫的姑娘,如今已是亭亭玉立,像一朵盛开的迎春花,娇艳欲滴。秦家的女子个个都是绝色,这丫头的容貌随了她的母亲,甚至是青出于蓝。老王妃想起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姑娘,容貌于清婳更胜一筹,可却没有她这般的大方得体。
不过,大方得体要来何用?姑娘家娇气一些,才愈发令人有怜惜之心。
前一世,她看着清婳母亲早逝,而后养在卫国公府。卫国公府虽是她的娘家,可那件事情之后,早就断了来往。不过对这个侄女,她却是偏疼的紧。毕竟是亲侄女,她向来是疼她的,可如今重来,每每想起前一世衍之痛苦的神情,她便开始狠心疏离清婳。
女子生产,本来就是到鬼门关走了一圈,那时阿月又是头胎,自然是愈发的危险。难产之事虽然谁也不想,可发生了,也只能认命。不过后来她才听说,阿月难产,是药物导致的。
她闻之骇然。虽然这种事情在大户人家不曾少见,可王府之中,衍之不曾有任何的妾室,待阿月一心一意,连身边伺候的,都是小厮。如此洁身自好,又有谁会有目的下此狠手呢?
起初,衍之同阿月的亲事太过于突然,她有些不放心,才搬去了王府。之前她有意将清婳许配给衍之,可衍之娶了阿月,此事也就作罢——毕竟她不可能让自己的侄女当妾室。而阿月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也是打从心里疼爱的。那时她觉得委屈了清婳,便对她愈发疼爱,就让她一直住在王府。而清婳是个贴心的丫头,十分懂得讨她的欢心。
之后她又仔细琢磨。一来二去,她便怀疑到了清婳的身上。
可到底是无凭无据,她只能心中揣测,如今重来,她便想着不再让清婳进王府。如今那两个孩子朝夕相处,衍之本就对阿月有意,如此,好事便是水到渠成。那日从阿月的口中听到清婳去王府的消息,便令她不安了起来。
是以,今日她才会同意见她。
多年不见,两姑侄说了一些关切的话,之后老王妃才瞧着身边坐着的小姑娘,道:“你也不小了,亲事可有着落?”
温清婳不傻,方才言语间虽然对她颇为关切,可到底不如前一世,如今待她有些刻意的疏离,让她都不知道是为何?明明姑母是喜欢她的呀?温清婳温言略微摇头,露出女儿家的娇羞。
以她的容貌,提亲的贵族子弟自然是不少,可是外祖父心里早就打算将她加入端王府,自然是拒了。
“姑娘家,这亲事最重要了。虽说我没有女儿,不过衍之这一个孩子已经够让我心烦的了。”
温清婳莞尔一笑,道:“表哥身为王爷,又一表人才,何愁娶不到王妃?”以前她不知道楚慎为何迟迟不娶妻,眼下却知,他是为了姜月。温清婳只觉得心中酸涩,面上却仍保持着笑意。
知道这侄女对衍之有意,老王妃心中轻叹一声,才道:“好在眼下好事将近,等阿月十五,就安排他们成亲。”
“姑母……”温清婳一愣,心里却想:姑母不是一向只把姜月当成女儿,怎么如今……
老王妃笑笑:“你见过阿月吧?那小姑娘一贯贴心,讨人喜欢,我也舍不得她嫁给别人,如今瞧着她与衍之感情渐深,我看着也欣慰。”
“姜月姑娘的确是容貌出众,天真娇憨。”温清婳道,却是强颜欢笑。
·
公主府
今日是宣宁公主楚湘的生辰,公主府早就一番门庭若市的景象。此刻一辆精致奢华的马车停在外头,马车上挂着端王府的标志。端王向来不出席这种场合,众人疑惑,但还是主动让出一条道,赶紧行礼。
修长白皙的手缓缓掀开马车帘子,一身白色华服的男子从马车上下来。这端王是大曜罕见的美男子,只不过瞧着气质宛若冰霜,面色清肃,才让心生畏惧,不敢直视。
只是——
马车内好像还有一人。很快,便见里头探出一个小脑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带着少许的娇怯看向外头,然后将手放在端王的手上,就这般……被端王抱下了马车。
竟是个姑娘?!
樊城之人皆知,端王楚慎不近女色,二十有五,却不曾娶妻,连通房都没有一个。这委实有些不正常,想来定是有隐疾,或者是别的什么癖好,可眼下,却是带着一个姑娘出席了宣宁公主的寿宴。
见她一身鹅黄色的精致襦裙,腰际垂着好看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掀动,腰际掌宽的腰带衬得她纤软的腰肢如烟似柳,不盈一握。这巴掌大的瓷白小脸更是娇艳欲滴,美眸湿漉漉的,如今正好奇的打量着身边的人,脸颊微红,尽是女儿家的娇憨之态。
那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脸上稚气未退,五官却精致绝色,大抵是看到这么多人有些不适应,紧紧的挨着身旁的高大男子,看上去好生惹人怜爱。
也不知是哪家的贵女有此荣幸,竟得了端王的青睐。
姜月的确是稀罕。她鲜少出门,自然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人。自半月前楚慎同她说了这个事儿之后,她便让薛嬷嬷教她一些礼节,免得到时候出差错。其实之前娘也让嬷嬷们教导过她,只是那时她玩性重,也没往心里去,娘又宠她,便没有过于严苛的要求过这些事情。
虽说出席的都是一些年纪相仿的贵族子弟,可他们个个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自小便是教养得当,眼下她跟着楚慎出席,若是出了丑,丢得便是楚慎的脸。
她紧紧跟在楚慎的身旁,随着他进了公主府,看着有人频频向楚慎弯腰行礼,脸上皆是战战兢兢的。姜月睁大了眼睛,不禁感慨:原来不止她一个人怕楚慎呢。
宣宁公主楚湘一听楚慎过来了,忙迎了上来。他看着眼前高大俊美的男子和他身侧小鸟依人的美貌小姑娘,这才阴阳怪气道:“往年都是敷衍似的送一份礼,今年却亲自出席了,我还以为自己的面子够大,原来是沾了小嫂子的光呢。”
一句“小嫂子”,顿时让姜月羞红了脸。
这宣宁公主果然同传言一样,性子直率。
语罢,楚湘便走到姜月的身旁,一张俏脸尽是喜色,冲着姜月眨了眨眼睛道:“那日在马车上未好好瞧瞧,眼下看着,小嫂子美得真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
姜月本就美貌,如今又是盛装,脸上略施薄粉,又面含羞色,愈发是明艳照人。
楚湘太过于热情,拉着姜月就聊,什么“哎呀,你好好一个小姑娘,怎么就瞧上我这一身臭脾气的堂兄呢?他除了脸长得好看一点没什么优点呀。”、“我堂兄私下是不是也和平时一样,绷着一张脸,像是谁都欠他银子似的?”……
待知道姜月住在端王府,宣宁便惊呼:“原来住在一起了?我堂兄有没有欺负你啊?”
这些问题让姜月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抬头看着楚慎,可怜巴巴的向他求助。楚慎见她被楚湘问得面红耳赤,这番娇态看着赏心悦目,心也软了,刚欲出言,便听见一个声音——
“哟,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姜月闻言抬头,便见一袭紫色锦袍的顾意琛正阔步而来。他本就长得俊朗,又时常噙着笑意,看上却更是风度翩翩。
他走近,对着楚湘挑眉道:“看见了吧?以后你就别操心你这堂兄的亲事了,早前以为他一辈子当和尚了,上次送得美人都退回来了,我还捉摸想着要不要送男人……”
提起美人一事,姜月还有一些印象。不过送男人什么的……姜月心里偷笑,瞧瞧抬头看着楚慎,见他下巴绷得紧紧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生气。
顾意琛是国师的入室弟子,一直住在宫里,楚湘自小在宫中长大,两人性子合得来,自然是时常玩在一起,眼下就成了一对打打闹闹的冤家。
见楚湘和顾意琛边走边闹,姜月心里倒有几分羡慕。
像是看到了姜月的失神,楚慎面无表情的牵起她的手,走到安静之处。
“衍之哥哥,我……”
“宣宁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她的性子像来都是如此。”楚慎出言,语气听着有些温和。
姜月想起楚湘方才说的打趣儿话,还一口一个“小嫂子”,叫得她脸都红了。姜月弯了弯唇,笑笑道:“其实我挺喜欢宣宁公主的性子的,让人觉得很舒坦。”
楚慎见她脸上的笑意没有丝毫的掩饰,便知她是真的喜欢。他一双好看的凤目静静瞧着面前的小姑娘,今日带她出来,总有一种“养了多年的闺女,带出来见见世面”的感觉。
而今日,她的小心翼翼,她的担忧,他都是知道的。楚慎没有多想,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今日她梳着好看的发髻,发间戴着精致的珠花,他便动作轻柔了一些,免得弄乱她的头发。
姜月有些惊讶,嘴巴微微张开着。
“待会儿若有人想同你说话,你觉得性子合得来,便接话;若是不喜欢的,敷衍一下就是了。你是我带来的,他们也不敢为难你。”虽说是与他同来的,可他带她来的目的是想让她结交一些喜欢的朋友。
他的动作和他的话语,让姜月觉得很安心,听言便乖乖的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了。”末了又问道,“刚才看到顾大哥和宣宁公主打打闹闹的,好像很开心。衍之哥哥,顾大哥是不是喜欢宣宁公主啊?”楚慎难得温柔,她也不遮掩,将自己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哪知楚慎眉头一凝,语气淡淡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咦?姜月见楚慎的神色不佳,忙小心翼翼放低了声音:“我只是……只是关心一下嘛?”其实他俩看上去也挺配的。
关心?关心谁?关心宣宁还是子毓?
她同宣宁不过是初识,倒是子毓,早前就见过一面。一想到这个,楚慎只觉得心里不舒坦,原是覆在小姑娘发顶的手也放了下来,脸色顿时就变得冷若冰霜起来。
姜月见楚慎冷着脸转身就走,因是一双大长腿,走得又急又快,她见着心里不满:怎么突然生气了?问问也不行吗?
真小气。
姜月有些生气,撅了撅嘴,可转眸一想,如今只能乖乖的跟着他,便利索的提起裙摆、迈着小短腿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