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给自己做了早餐，吃完之后她看了外面的天色。
天阴阴沉沉的在飘毛毛细雨，又是一个糟糕的天气。
明月想。
然后她就见郑赢穿了一件普通的兜帽卫衣，手里提着黑色塑料袋，脸上戴着口罩，还带了个眼镜。
这不是他上班时候穿的。
明月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能在大学校园外看到他，每次看到他都是西装三件套穿的严严实实。
从没有这么休闲过。
明月眉头微微一皱，“你去哪儿？”
郑赢脚步一顿，他转头看向明月，犹豫了许久，他低声说：“…杀人。”
这两个字出来，空气似乎都开始凝固了。
明月看着他，“你现在刚杀过人，短时间内再动手，会出问题的。”
“我知道。”郑赢笑了一下，只不过这个笑容藏在口罩跟眼镜后面，不被人发现。
他低头继续换鞋，“不过迟早会被抓，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趁着被抓之前多解决几个社会垃圾？”
“你要杀谁。”
明月忽然开口。
郑赢抬头看过来，“什么？”
明月看着他，皱起的眉头已经松开了，她平静的询问：“你要杀谁？”
语气就跟在问你要宰哪只鸡一样。
郑赢定定的看着她，随后直起腰，他道：“光明中学高二年级的年级主任，他猥亵了三个少女，两个少年。”
“我去。”
明月走到门口，她把郑赢头上的鸭舌帽拿下来戴在自己头上，随后往外走去，“你还是老师，去学校上课吧。”
郑赢一把抓住明月的手腕，入手的触感微凉滑润，手感很好。
郑赢：“我们一起。”
明月回头跟他对视，冷漠平静的双眼对上泛着血丝的眼睛，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碰撞着。
“不用。”明月挣脱郑赢抓着她的手，“你会拖累我。”
拖累这个贬义词用在他身上，郑赢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他忽然有些后悔了。
后悔把明月扯进来。
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还愿意这么对他好的存在了。
为了那些杂碎，真的有必要吗？
“不杀了。”郑赢忽然说：“那个杂碎跟我们没关系，我们不杀了，我会跟其他人说清楚。”
他本来也犹豫不定，现在只不过是更确定了而已。
那个垃圾猥亵学生又怎么样？反正没猥亵到他身上，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些陌生人去犯罪？
那些学生既然敢找过来让他杀人，那为什么他们自己不敢动手？
他们动手可比他动手方便多了。
凭什么他要去帮一些陌生人背负他不该背负的存在？就因为他们有同样类似的经历？
明月看了他几秒，然后说：“可是我想杀他。”
“乔明月！”
郑赢大声叫完她的名字后又回过神，声音变低，“你犯什么病！杀人是要坐牢枪毙的！”
明月：“我知道。”
郑赢一下就失语了，他看着明月，两人在门口对视着。
明月看着他那双蕴满难过的眼睛，心跳加快了那么一点儿，但也就只有那么一点儿。
她想她还是很喜欢郑赢的，哪怕清楚郑赢对她没有同样的心思。
否则她怎么会因为看到他难过，就感觉自己的心口也微微紧缩着不舒服了呢？
“算了。”
明月妥协一般说：“你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
郑赢愣了愣，没想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就放弃了。
明月换上拖鞋又回了屋内，郑赢还坐在门口的地板上。
他两条腿微微蜷缩着，头一次有些后悔之前为什么要因为秦奕仁而去进入明月的生活。
他第一次这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给明月带来了什么。
她从前就是个被排斥的异类，现如今好不容易学会了伪装自己变成正常人。
可又被他从普通人里拉出来，变成了杀人犯的同伙。
他都做了些什么？！
明月当初干脆利落的收拾东西离开秦奕仁那里，应该是因为察觉到这一点了吧？
因为已经做好了陪他陷入淤泥里的准备，所以才会把秦奕仁这个警察隔绝在外。
房间里格外的安静。
明月缓步走到郑赢身边，微微俯身递给他一杯水。
郑赢低声说了声谢谢，没有拒绝的接过，抿了一口，甜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熟悉又陌生。
他长大工作之后，已经很少会去吃甜食之类的了。
蛋糕，糖果，这些都在他的饮食范围之外。
淡淡的，把控的很好不会让人觉得腻的糖水滋润着舌尖，让他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一点儿。
明月看着他微微舒展的眉眼，“不要为一些不必要的事忧心。”
郑赢侧身靠在旁边儿的落地置物柜上，仰头看着明月，谈心一样温和的口吻，“你觉得…什么事是不必要的？”
明月垂眸，不跟他对视，尽量避免让自己的心不规则跳动的机会，“跟你无关的，还没有发生的事。”
郑赢无声的笑了笑，觉得明月这种想法真天真。
人又不是只活这一天，怎么可能不去考虑即将发生的事？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他的手都在颤抖，当夜做了数不清的噩梦，整个人一直持续着睡着，惊醒，睡着，惊醒的过程。
梦里他总是穿着劣质的明红色马甲在被审判，一群人高高在上的俯视他，然后冲下来用刀一刀一刀的把他分尸。
他被抓后应该会被枪毙吧？他不清楚。
郑赢：“怎么能不考虑还没发生的事？万一明天就有警察过来呢？”
“那也是明天的事。”明月说：“而且说不定警察今天就会过来。”
郑赢：“……”
明月：“也许等会儿会地震，或者你会出车祸死了，然后不就没有明天了？所以今天担心明天的事，是没有必要的。”
郑赢几乎气笑了，“你可真会设想。”
明月感觉他似乎话里有话，但她听不出那层隐藏含义，只能眨眨眼，无辜的说：“我说的都是事实，也有可能会被高空抛物……”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不想了。”郑赢打断她接下来关于自己各种死法的猜测，没好气的站起来，一口喝完杯子里剩下的糖水，气呼呼的，“不跟你说了，我去学校上课。”
明月：“你……”
郑赢眼睛一睁，“我知道，我开车会小心，绝不出车祸，走路会看路不会被高空抛物砸死！我还会小心的吃东西避免被噎死或者食物中毒！行了吗？”
被她气的他涵养都没得了。
明月：“我是想说，你不换西装？”
自作多情的郑赢：“……”
他看着无辜的明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换”，然后快步朝自己房间走去。
回到房间里关上门，他才发现自己把已经喝完水的杯子也带进来了。
郑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