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从这种熟悉的攻击手段认出了荷包的身份。
“小懒......”奥希丽丝的喉咙中发出干涸低哑的声音，“小懒，快走......”
路西法一愣，旋即望向那座山脉般巨大的使魔遗骸。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实力堪比伪神，极其难缠的使魔饕餮，在战斗中那么轻易地就被他杀死了。
因为它的主人想要保护它，所以让它在战斗中假死。
被灵质凝聚的长枪钉在地上的荷包饕餮并没有死去。
荷包开合，它三下五除二地吃光了钉住它的灵质，随即像是一只暴怒炸毛的小型犬，再度朝着路西法冲了过来。
剥离之杖被吃，融合位格的想法落空，路西法眼角抽动了几下，毫不留情地将手中的奥希丽丝朝饕餮砸了过去。
奥希丽丝的躯体无力地在月面上掀起烟尘。
保下了主人，饕餮着急忙慌地扭着屁股跳到了主人面前，伸出黏腻的舌头舔舐她沾满尘埃的破碎脸庞。
路西法安静望着面前的主仆情深，开始在心中权衡得失。
现在是要拿回剥离之杖，还是就这么算了？
路西法盯死那只朝自己龇牙咧嘴的荷包。
身为上位恶魔的使魔，饕餮的位格并不输于绝大多数上位恶魔，它能够吞噬一切，而且很难杀死。
如果是身为天使的自己，抹杀这么一头使魔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但现在的自己位格并不完整，而且才经历过一场大战，消耗极大。
如果再跟这头使魔缠斗，即使赢了，也不会占到多大便宜。
不如就让剥离之杖存放在它那里，之后总有机会拿回来。
想到这里，路西法再一次将目光投向头顶的星空。
而且今晚的目标，是游荡在星空彼岸的那位。
想通了这一切，路西法的心情恢复了，黑曜石面具上再一次泛起了微笑。
“剥离之杖我不拿走，但你的主人......”路西法自言自语，“这么好的位格材料，可不能浪费。”
路西法魔瞳骤缩，意念凝聚的磅礴灵质瞬间将奥希丽丝包裹起来。
饕餮开始拼命啃咬灵质编织的网罗，可它太小了，要吃光这样规模的灵质，根本就是愚公移山。
“汪！汪！！”
饕餮见状，急出了狗叫。
可随即涌来的大量灵质层层包裹住了它。
“你不是喜欢吃么？”路西法哂笑，“那就吃个够吧。”
现在主动权完全掌握在路西法手中，他想要收取这一份月神位格轻而易举，只要他不接触饕餮，饕餮蚕食一切的特性就拿他没办法。
瞬间，路西法的动作忽然凝滞了片刻。
他小心翼翼地抽动鼻翼，在这片荒芜的空间当中，他捕捉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息。
“污染”的气息！
虽然这股气息很薄弱，但依旧逃不过路西法的灵感！
他今夜，就是为了这份污染的主人而来的！
路西法猛地抬头，看向扭曲斑斓的星空彼岸，那里依旧平静，可他心里清楚......
他等待的人，已经来了！
牠终于还是回应了红月仪式的召唤！
“旧日天使。路西法。”
充满灵质的空间当中，沙哑、重叠仿佛呓语的声音洪钟一般回荡，像是无处不在。
“你果然知道我的身份。”黑曜石面具泛起笑容，映照着扭曲的星空，“奈亚......拉托提普先生，您还要观察到什么时候？”
那股声音静了片刻。
“你想要我做什么？”声音再一次回荡。
“合作。”路西法耸耸肩。
这位出色的欺诈师准备再一次发动自己的演讲。
“如您所见，奈亚拉托提普先生，这里是无数破败宇宙中最后一片尚存生机的地方。
“而我，是最熟悉这片星球的恶魔，如果您同我合作，我将带领您征服整座灰海......得到灰海，到时候白银之庭，甚至是黄金背后的......都随我们自由分配。”
“有一些意思，但作为回报，你想要得到什么呢？”
面具背后，路西法表情舒缓下来：“很简单，我只要匍匐死梦的下落。”
星空沉寂，静了很久。
路西法面具背后的神色逐渐阴沉。
沉寂的这十多秒，他的脑海里瞬间掠过了无数个想法。
域外魔和恶魔不同，这些诞生于宇宙原始的存在几乎每一位都从头到脚透着疯狂和不可理喻，虽然牠们能够模仿人类说话，大多数根本就无法沟通。
这也是路西法警惕的原因，据安帕说，奈亚拉托提普是牠们之中为数不多具有“人性”的一个。
降临太阳系的数十亿年来，牠一直观察着这颗星球的演化，并对人类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在人类之于牠，就像是积木之于孩子。
孩子不会对积木产生恶意或者善意，他们只会觉得积木有趣。
积木被堆成城堡很有趣，被一把火烧成灰，也很有趣。
安帕被路西法压制着神智，另外两头域外魔，门之钥与森之黑山羊也早已经彻底陷入疯狂。
如今只有奈亚拉托提普知道匍匐死梦的下落。
不仅是因为牠还保留着遥远古宙的记忆，还因为牠曾是“匍匐死梦”主人的使者。
只要拉拢了奈亚，那么匍匐死梦，就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无数的匍匐死梦会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席卷灰海，在这种极度诡异的“污染”面前，现世任何驱魔势力都不过是沙子。
对路西法来说，今夜能够促成和奈亚拉托提普的合作，就是最好的结局。
中立结局也不过是牠对自己的提议并不感兴趣，那自己就要想办法弄死牠了。
而最坏的结局，就是奈亚拉托提普忽然发疯，对自己发起袭击。
路西法能够看透人心，所以在过往千年和人类的谈判、对人类的引诱中，他都牢牢把控着局势。
但他看不透域外魔，因为这群扭曲的存在，完全就是极致疯狂和失序的化身。
劣迹斑斑的恶魔还会遵循交换的规则，但域外魔不会。
耳畔忽然响起了嘲笑声。
低哑宛如呓语的声音缓缓道：“好啊，那就试试吧......不过在此之前，你恐怕要回地球一趟。”
路西法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但随即升起疑问：“什么意思？”
“你的盟友，那头叫做斯旺的恶魔......”奈亚拉托提普的声音点到为止。
路西法魔瞳猛地收缩，回头望向蔚蓝色的星球。
斯旺做什么了？
难道她借今晚的仪式，还做了别的事？
别的......背叛自己的事？！
路西法开始不断回想，他曾给斯旺许下过无数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承诺，为的就是得到她的帮助。
对路西法而言，其中最大的风险就是斯旺发现了自己的谎言，并图谋背叛自己。
他不过是用“天使”的旧身份作为背书来许诺，就像南海公司用英国皇室的身份作为背书，让富人们掏空钱包。
但实际上，这背后根本就是无底洞。
没人知道南海公司到底是不是能赚那么多钱，但路西法清楚，自己将来有一天一定会吃掉斯旺，融合她的位格。
难道斯旺发现了？！
路西法心中骤然升起一股不安。
“你发现的太迟了......”奈亚拉托提普的笑声在星空中回荡。
“就当是我对我们之间结盟的诚意之礼吧，现在去还来得及，而我，在通道关闭之前都会在这里等着你。”
路西法面具背后的脸抽了抽，留在月表的灵魂瞬间消失。
荒芜的灰白大地再一次变得死寂。
饕餮从灵质包裹中挣扎出来，狂奔到了主人身边。
“快走......小懒......是域外魔......快走......”
奥希丽丝奄奄一息，此刻的她虽然还在自己的行宫“月亮”之上，可她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奥希丽丝用尽最后一丝力量，苍白剔透的瞳孔收成极细极小的一点。
月面的大陆剧烈震颤起来，宏伟的石墙轰隆隆地升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座严密的结界，笼罩住她和自己的使魔。
但预料当中的污染并没有降临。
取而代之出现的，是一个面容清瘦的年轻人。
“路西法还是那么好骗啊。”年轻人摸不着头脑地感叹。
“爱耍心机的人就是这样，恶魔也一样，只要给他们一点提示，他们就能做出让你意想不到的举动。”女人的声音从年轻人体内传出。
“这就是‘月亮’？是‘星主’？是‘黑夜女神’？艾无常你确定？可她看起来就是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啊！”
“怎么，你希望黑夜女神是什么样？身披黑纱，胸部大到能放在桌上的六臂蕾丝少妇？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变。”
“......”
听起来像是他在自言自语。
要是一般人见了，一定以为这个年轻人疯了。
可奥希丽丝呆呆望着来到自己面前的少年，似乎忘了濒死的伤痛。
她彻底愣住了。
沉默了很久，一行清泪从她破碎的脸庞滑落。
“父亲。”
她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