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黑面具的男人随便找了张石椅坐下,悠然自得地看着这些贵族失去仪态,慌张地拥挤、拼命地敲门。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被锁死在了集会所中。
他们不再做无用地努力,敲门声也渐渐停息。
坐在原位的男人摘下兜帽,鼻梁下是一道裁剪精致的胡子。
“你不是所罗门先生,”胡子男人指着他,“你是谁?”
黑色面具微微扬起,烛火映照流光。
面具上,那抹微笑的刻痕冰冷又安静,锋利得像是要杀人。
“你叫什么名字?”面具男反问他,声音果然和所罗门先生截然不同。
“我?”胡子男人冷笑,身上透着一股高不可攀的贵族威仪,“如果你只是生活在这个国家的平民,你就没资格知道我的名字。”
“是么?”面具男缓缓扭头,面具之后猩红的目光注视他。
一抹殷红的血焰腾地在胡子男人手上燃起。
被火焰燃烧的瞬间,无数懊悔、痛苦的情绪涌入大脑。
先前还维持着威仪的男人痛苦大叫一声,瞬间倒地翻滚。
血焰蚕食他的衣服后又开始像是虫群般噬咬他的血肉。
很快,他的半截手臂就只剩下挂着肉丝的白骨。
“够、够了!”他的女伴摘下兜帽,慌张地说,“他是威灵顿侯爵......雷蒙德·伊舍伍德。”
面具男打了个响指,血焰熄灭。
“身份?”他淡淡问。
女人正想回答,面具男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他缓缓扭头,看向倒在地上,满脸痛苦的威灵顿侯爵,“让他自己说。”
威灵顿侯爵颤抖着开口:“我是皇室军备委员会的首脑。”
面具男点点头:“很好,军备委员会首脑。”
他转向另一个坐在原位的人:“你呢?”
那人摘下兜帽,是个脸型瘦削的中年男人:“我、我是兰斯·丹宁,托利党资深议员。”
“很好,兰斯议员......你呢?”
女人咽了口唾沫:“乔治娜·艾格妮丝......是坎布里亚公爵的夫人。”
黑面具明显愣了下,随后清脆开口:
“啊,我认得你,乔治娜夫人,半个月前参加过克莱曼丝小姐举行的聚会是么?”
乔治娜夫人呆住了。
面具男也参加了那场晚会!
驱魔者的聚会......这个面具男,是驱魔者!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开口:“对、对!您也是那场聚会的客人对么?太好了,我们都是驱魔者,说不定还见过面......”
听到乔治娜夫人这么说,几个男人也迅速摘下了兜帽。
面具男缓缓环视这几张熟悉的面孔,恍然大悟似的颔首。
“格雷沙姆爵士?”
阔面络腮胡的男人点点头。
“巴莱克先生。”
鹰钩鼻的男人找到了熟人的安全感,满意地点点头。
“太好了。”面具男声音中没有什么波动,“我还以为上次聚会分别后,就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面了。”
“误会终于解除了。”乔治娜夫人率先笑着打圆场,她大概能猜到面具男的身份,大概是那晚和他们一起退出聚会的某位贵族,“先生们,瞧,我就说这是一场误会!”
“太好了。”面具男长叹了一声。
叹息声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那我就不用管有的没的了。”面具男又说。
格雷沙姆爵士一脸茫然:“先生,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今晚,诸位都会死在这里。”
面具上的微笑安静得吓人。
“你到底是谁?”有人颤抖着问。
面具男起身,缓缓摘下面具。
灯火摇曳,那张东方面孔看起来苍白又脆弱。
火光映照着他脸上的泪痕,看起来精致得像是瓷器。
看到这张脸,每一位炼金术者都不约而同地忽然想起,帮助牛顿研究出红月仪式的,是某个来自东方的医生。
他姓秦。也是一位炼金术师。
“我叫秦翟......”
东方人缓缓开口。
“是克莱曼丝·德·罗素小姐的朋友。”
黑曜石面具在他手中化作沙尘。
秦尚远的眼眸中渐渐浮起疯狂的猩红色,倒映出每个人惊恐的表情。
“也是你们的清算人。”
......
......
冰凉的冷水泼在脸上。
旅馆的盥洗室,秦尚远迅速洗去了疲惫。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眼里像是失去了一些光彩。
“哥......”圣女拿着亚麻布毛巾站在门口,眼眶微红,“克莱曼丝小姐她......”
“我知道,和夏素月那时候一样,之后我们会出席她的葬礼。”
秦尚远轻声说着,拿起盥洗池旁边的一枚被玫瑰缠绕的十字银徽,放进兜里。
走出盥洗室,每位驱魔者的情绪都很低沉。
看样子克莱曼丝逝世的消息,是刚刚才传来的。
“秦翟、秦翟......”
梅菲恩细声细气的喊着,这个小孩从不远处跌跌撞撞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
“秦翟抱。”
她张开双臂,乌黑明亮的眼珠里充满了期待。
秦尚远将梅菲恩抱了起来,擦擦她淡蓝色的脸蛋。
他回头看去,圣女剪短的长发一夜间又迅速长了回来,正瀑布一样披在身后。
秦尚远抱着梅菲恩下了楼,圣女跟在一边。
不远处的东区一如既往,清早的空气中弥漫着煤渣烧烫的气味。
“秦翟,为什么大家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梅菲恩忽然问。
秦尚远心里动了动。
没想到老师还这么小,竟然就能共情了。
“因为克莱曼丝小姐牺牲了,她是大家的朋友,所以大家都很悲伤。”秦尚远耐心地解释。
“朋友离开了......”梅菲恩低头默默地想着。
她忽然想到了埃梅和斯图尔特。
于是也悲伤地流下泪来。
“克莱曼丝小姐为什么会牺牲?”梅菲恩又问。
“为了保护别人。”秦尚远轻声回答。
“保护别人......”梅菲恩喃喃。
她又想到,埃梅和斯图尔特也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死。
悲伤的泪淌得更多了。
“哥,最近残留污染对你还有影响么?”圣女在一边问。
红月之夜后,哥哥将自己在月上的经历都告诉了她。
包括奈亚拉托提普、奥希丽丝和秦夏两家被污染的事。
她当然只关心自己哥哥被污染寄生的事。
秦尚远摇摇头。
“还好,就是容易做噩梦。”
他之所以这么疲惫,不仅是因为最近的一系列事情,也是因为他很久没睡过觉了。
自从和秦翟的记忆融合后,因为残余的匍匐死梦,现在他一睡觉就会做噩梦。
这就像牙病一样,说起来要不了命,可一旦疼起来,那跟要了命也差不多。
逆位骑士不睡觉不会死,但疲惫自然是免不了的。
要是芙罗拉在就好了。
秦尚远自然而然地想。
“阿嚏!”
梅菲恩正哭着,忽然打了个喷嚏。
然后长长的鼻涕,混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感冒了?”
秦尚远立刻伸手去探梅菲恩的额头,微微有些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