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是记得章德公主的,一个明媚娇俏却又端庄大气的姑娘。
但此时心绪混乱,似被人抽走了三魂六魄,只是怔怔然地出着神,满脑子都是孩子。
孩子。
孩子。
她竟有过两个孩子。
有孕。
有孕。
有孕。
章德公主也有了身孕。
门外的人不肯走,又催促起来,“大公子亦请魏公子快些。”
听见“大公子”三个字,眼前的人眸光一沉,声腔却仍如素日一般温润平和,“知道了。”
廊下的人无法,只得先行退了出去。
听得脚步声渐去,那人才低声笑道,“羌人实在无用,我若有那样的好机会,如今的兰台都要烧头七了。”
小七被头七的话蓦地一下拉回了神,什么头七,她才不愿看见公子的头七。
但大表哥的话也并没有错,那日营中哗变,大抵是一击必杀的好机会。
大表哥是连魏昭平王都能杀的人,自然杀得了一个身负重伤的兰台公子。
她怔忪地望着眼前的人,那人那双桃花眸里冒着危险的光,此时他俯下身来,附耳低语,“我若在兰台有十万兵马,许氏宗庙的牌位亦早换成了沈氏的祖宗。”
小七心里一凛,这一会儿的工夫过去,手里的龙形佩竟被她攥得出了汗,“大表哥带我回家,但不要杀公子。”
那人垂眸望她,神色看起来十分复杂,打量了好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表哥又在想什么呢?
他不说,她便也不知道,就只是恍恍然地仰望他。
那人却忽地捧住她的脸,重重地吻了下来。
小七骇得去掰他的手,大步往后退去。
大表哥原也是十分干净讲究的人,但她潜意识里却好似要为谁守着什么,因而即便是大表哥也不能过于亲昵。
亲吻便是非礼。
他捧得并不紧,小七轻易便能挣开,“大表哥!”
那人眉峰蹙起,似是惊异她的反抗,“小七,你是我带大的。”
是了,她是大表哥带大的。
若没有大表哥,她早就在舅母关氏的藤鞭下一次次皮开肉绽,成为冢中枯骨了。
他的眼里几乎要冒出火光来,“你是我的。”
但大表哥始终是兄长呀!
兄长就是兄长,她尊他,敬他,但却不会是他的。
她知道自己心里有一个人,她的心不大,小小的一个,只那个人就把她的心填得满满的。
那个人模模糊糊的,她并不知道是谁,但既有了,又怎么装得下旁人呐?
小七低低道,“小七就是小七,不是任何人的。”
燕人养出来的小狸奴不喜欢魏人沈宴初。
早就在一旁观望多时的小畜生此时喵呜一声朝他扑来,那人凛了一下,当即将狸奴往外甩去,狸奴本能地一抓,龇牙咧嘴的,竟将他的袍袖挠开了长长地一道口子,少顷被甩到了墙上去,撞出“砰”的一声响。
撞得小七心头一颤。
那人斥道,“畜生!”
他是极少口出恶言的,斥得小七悚然一惊。
也不知到底在骂狸奴,还是在骂兰台。
依魏燕两国公子的恩怨,沈宴初大约是在指桑骂槐罢?
小狸奴摔得疼了,已没了方才的气焰,呜咽一声夹着尾巴逃进了内室。
忽听院中有人道,“魏夫人就跪在此处,魏公子何时出来了,魏夫人何时再回去。”
便听扑通一下似是沈淑人跪下了,俄顷笑了一声,冲茶室幽幽叫道,“哥哥,淑人便在雪里等着哥哥。”
便见沈宴初眉峰紧锁,人却冷笑了一声,“小七,你瞧,我说他是个残虐弑杀的暴君,你信与不信?”
小七不知道。
但这么冷的天,人在外头跪着,又能熬得了多久呐。
那人这才打算离开,但仍旧凝视着她,神色认真地叮嘱,“离他远远的。在我带你走之前,都离他远远的!”
大表哥要走了,便又要留她一人在兰台了。
她当真不愿一人在兰台呀!
心里惶惶不安的,没有个着落,人亦是不由地蹙起了眉头,“大表哥......大表哥什么时候带小七走?”
他没有说一个具体的时间,但神色肃然,“小七,快了。”
他说快了,那便快了。
大表哥如今是魏国公子,必然比她想象的更有办法破开眼下的困局。
虽不知道到底是用什么法子,但总会的,小七信他。
小七握紧了龙形佩,眼巴巴地望着沈宴初转身推开了茶室的门,在廊下着了鞋履,转头朝她温柔笑了一下,旋即掩紧了木纱门。
然而脚步声并没有走远,便好似在庭院中停了下来,她听见大表哥笑道,“听说妹婿身子坏了,可要好生休养,大半夜的在外头站着,不怕再受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