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对章德公主的处境感同身受。
章德公主的苦,她好似全都经受过,因而对那可怜的人只有怜惜与心疼。
来到榻旁握住她的手,那苍白虚弱的人先笑了起来,“小七,你来了。”
强颜欢笑,笑得很苦。
小七温言道,“公主心里有什么事,都可以与我说,以后我与你作伴,好不好?”
章德公主笑叹,“好,你以后不走了吗?”
小七点头,“不走了,我陪着公子,也陪着你。”
“只是我是个魏人,不知道公主会不会介意。”
她是魏人,也是魏公子的表妹,若章德公主对魏公子仍旧不喜,大约对她也会心存芥蒂。
章德公主温柔摇头,“你与旁人不一样,你是小七。”
小七也笑,“公主回了家,再不会有什么事了,养好身子,都会好起来的。”
“公子在兰台种了许多山桃,等桃花开了,我教公主酿桃花酒。是父亲教我的,兰台可没有,好不好?”
公主眼眶微红,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许久才点了头,“好。”
小七不善言辞,绞尽脑汁与她说些有趣的话,好好地哄她,“公主喜不喜欢吃鱼,我教公主炖鱼,烤鱼干。庖厨很有意思,我教公主,好不好?”
小七还问她,“公主喜不喜欢种菜?”
“公子说,西林苑归我,公主若愿意住在兰台,我就和公主一起养麋鹿,还要种桑养蚕。公主大概不会捕虾捉鱼,我都教你,好不好?”
她兴致勃勃地问好不好,公主只是应着“好”,她心事重重,大抵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
你瞧,这好一会儿工夫过去,她到底问了一句,“他怎样了?”
她问的是陆九卿,小七知道。
但陆九卿的事没有定论,下狱的事更不能叫公主知道,因而温声哄她,“公主没有看错人,陆大人没有事。”
章德公主长长地叹了一声,“那我放心了,他是哥哥的臂膀,他不能有事。”
“哥哥还好吗?”
“公子很好,已经睡下了。”
“母亲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娘娘是长命富贵的人,有燕国最好的医官和得力的宫人侍奉,娘娘也不会有事。”
她问了陆九卿,问了兄长,也问了自己的母亲,唯独没有问起魏公子。
没有问起,也并没有睡下。
想起方才金绣的话,“大公子虽应了魏公子来,但大半日过去了,也不见魏公子。若是今夜依旧不来,只怕公主......”
她想,章德公主心里大约亦是想问一句,“魏公子什么时候来?”
门外脚步声响,听着是男子的声音,小七转头凝神望去,透过竹帘,见竟是裴孝廉。
她出门时安顿了裴孝廉在公子卧房外守着,这才过去不到两盏茶的工夫,怎么竟就来了。
忙起身来到门外,悄声问道,“公子可醒了?”
裴孝廉亦是低着声道,“已经醒了,公子命我来看姑娘还好不好,命我在一旁守着。”
是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危机四伏,连公主都在兰台出了事。
敌人隐在暗处磨刀霍霍,而鬼影幢幢,不知到底是谁。
但公子是时刻在记挂着她的。
她问,“将军不在公子身边怎么行?”
裴孝廉道,“公子被谋士们叫醒,已经在议事了。虎贲军已在兰台布防,姑娘不必担心。”
她心里一绷,忙问,“又出什么事了吗?”
裴孝廉东张西觑,悄声道,“魏公子来了,先藏起来,过后我再与姑娘细说。”
说完便鬼鬼祟祟地先一步藏在了屏风之后,果然听见廊下侍奉的婢子轻声道,“魏公子。”
旋即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正沿着楼梯拾级而上,守在门外的金绣欢喜地跑了进来,“公主,魏公子来了!”
小七应过公子再不见大表哥,既应过了他,便不能轻诺寡信。何况髻上的凤钗十分招摇,他若见了定要斥她是个没有脊梁的叛国贼。
忙不迭地藏到了屏风之后,敛气屏声,不敢出一点儿声响。透过屏风仔细朝外望去,见金绣小心扶着章德公主起了身,继而下了榻,就在案旁慢慢坐了下来。
哦,章德公主竟抬袖打理了衣袍,拢了散乱的发髻。
就连陆九卿来的时候,她也没有过这样的举动呐。
她甚至还温声冲金绣说,“开窗吧。”
金绣一时犹豫不肯,“公主才小产,身子极虚,受不得凉。”
公主只是温柔地笑,“屋里血腥气重,他会嫌弃的。”
金绣又踟蹰片刻,没有办法,叹了一声才将窗子推开一小条细缝。
那临风玉树这便进了门来,他就立在竹帘那里,没有进来,也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竹帘低低地垂着,恰好垂至他的胸口,小七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却真真实实地为章德公主感到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