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没什么别的办法,军中再没有其他女子侍奉,思来想去,也唯有姚小七了。
稳住沈淑人,也就是稳住了魏宫。
小七心里是明白的,因而也并不怨艾。
好在沈淑人状态不佳,在公子面前使完了力气,又成了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了,因而没什么精神来为难她。
何况,裴孝廉那近九尺的尾巴仍旧跟着。
小七在哪儿,那尾巴就在哪儿,虽不能一同跟着进帐,但到底在帐外守着,沈淑人就得顾忌几分,因此也扑腾不出什么浪花来。
只是虽还是对那些婆子们颐指气使的,但婆子们哼哼唧唧,半死不活,怎么都使唤不动,便只能使唤小七。
“我渴了,快给我喂水喝!”
“我头疼,快给我按一按!”
“我肚子疼,快给我揉一揉!”
“哎呀!褥子脏了!快给换洗了!”
“姚小七!我要吃甜粥,你快给我做!”
天天苦哈哈地叫唤着,“哎呀疼呀,我肚子疼呀!”
“哎呀要命,又吐又吐,可要吐死我了!”
真是气人,在大梁得伺候沈淑人,在大营还是得伺候沈淑人。
沈淑人被伺候得舒坦了,还笑眯眯地与她闲谈几句,“小七,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叫你来?”小七与她没什么好脸色,若不是因了魏夫人这一重身份摆在这儿,是扼制魏宫最要紧的武器,她早把沈淑人一刀砍劈了不可。
小七没好气地回她,“因为你矫情。”(矫情一词出自《后汉书·王允传》,原文为,“王允矫情曲意,每相承附。”)
沈淑人不与她恼,反而还要点拨她几句,“矫情有什么不好?你没听过,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就是个傻子,你不知道,公子是吃软不吃硬的。”
这话倒没有错,公子好哄,小七一向是知道的。
傻不傻的也没什么关系,哄不哄的也得看她愿不愿意。
至少如今她是不愿的。
沈淑人屁事儿极多,军中艰苦,哪能做出甜粥来。
做不出来,沈淑人便闹,闹着要回兰台,闹着要回魏宫,总是就是不肯留在大营。
但兰台和魏宫她如今可都回不得,去哪儿都能要了公子的命。
小七出了大营四下查看,见水中长满凫茈,赶紧差裴孝廉去水里采了,这才熬出一小锅甜粥来。(凫茈,即荸荠。早在《诗经·尔雅·释草》中就有关于荸荠的记载,当时被称为“芍”和“凫茈”)
有了粥那魏夫人也并不消停,喝个粥,嫌烫嘴,烫得龇牙咧嘴的,吱哇一声就把粥全洒她身上去了。
也不知是真不适还是装样子,洒了粥又一个鲤鱼打挺的从榻上弹了起来,“哎呀!我可不是有意的!是真烫!”
手忙脚乱的,还赶紧来帮她褪衣袍。
这一褪,吧嗒一下就掉出了那卷密信来。
那蔫头巴脑的人似打了鸡血,也不乏了,也不疼了,捡起细帛就要摊开来看,还好奇问道,“哎呀!什么好东西!”
小七心头骤然一跳,这还能叫沈淑人看了去,心术不正的人,看了能有什么好。
还没有摊开,她已一把夺了过来,沈淑人没有得逞,立时就翻了脸生了气,咄咄逼问道,“姚小七,这是什么东西?”
小七把密信攥紧在手心,冷眼睨她,“沈淑人,你生龙活虎的,可有一点儿毛病?”
沈淑人冷笑连连,“别给我扯东扯西!姚小七,该不是你背着公子,与楚人暗通款曲!”
小七笑,“是我写给大表哥的!我告诉大表哥你掉了一嘴的牙!成了没了牙的......”
牙的事是她最听不得提不得的,沈淑人气炸了,这便冲上来要打,“啊!姚小七!”
才抡起拳头来,帐门便被掀开了,那近九尺的尾巴就杵在门口,一脸的凶神恶煞,“魏夫人跟末将去见公子!”
沈淑人的拳头一垂,愈发气的七窍生烟,“怎么,裴孝廉,我是公子明媒正娶的夫人!是魏国的公主!你也跟着一起来欺负我?”
裴孝廉才不把什么魏国公主放在眼里,要不说他是个莽夫呢,他又嗤了一声,“末将这便去禀了公子,魏夫人早就好了,能打人了!再不需姚姑娘照料了!”
沈淑人气结,大口地喘着气,好一会儿没能说出话来,见小七和裴孝廉要走了,先一步冲出了帐门,“你等着,你与我哥哥暗通款曲,我这便去告诉公子!”
行险侥幸的,好一会儿过去仍旧心有余悸。
裴孝廉还凑过来问,“姑娘给魏公子写信?公子要知道了可了不得!”
小七横了他一眼,“我们的事,你少打听。”
那莽夫讪讪地缩了回去,暗暗嘀咕了一句,“我是为你好,不听好人言,小心吃亏!”
这密信断然是不能再留的,见左右无人,沈淑人已跑得不见了影踪,小七赶紧把那密信投进了炉子里。
烧了,焚了,才是最周全的。
细帛一进炉中,登时窜起高高的火苗来,发出了呼啦啦的响音,火星子喷溅着,溢出一股子焦糊味,很快就化成了一团灰烬。
密信的事总算翻了篇,大军翻过历山,又快马加鞭了两日,便到了平陵一带。
戎车啴啴,啴啴焞焞,如霆如雷。
(出自《小雅·南有嘉鱼之什·采芑》,意为战车阵滚滚而来隆隆作响,隆隆作响滚滚向前不停留,犹如雷霆万钧震天动地吼)
这时候,已经是燕庄王十七年九月中旬了。
这一场从二月就该开始的战事,一直拖延到九月。因而燕楚两国皆举倾国之力,恨不能一鼓而下,覆军杀将,斩关夺隘,横扫千军,攘夺王城,将敌国的疆土城池一次吞个干净。(一鼓而下,即一次击鼓发动进攻就把敌人打垮了,指趁有利形势一举打垮敌人)
这一战无休无止的,打得很不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