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北境
“那老奴就先退下了，四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真是有意思，先告退，再问吩咐。
“没有了。”纪宣回道。
“四小姐慢用。”老嬷嬷躬身行礼，随即退了出去。
小羽用洁白的棉布把筷子擦了擦，递给了纪宣，“小姐，三小姐好像待小姐不错，心里记挂着您，还特意给您送吃的呢？”
纪宣听了不置可否，“坐下一起吃吧。”
平时和沈琬佳她们一起，私下就是很随便，小羽也养成了习惯，吃饭的时候不会太介意形式，也就乖巧的坐下一起吃了起来。
“小姐，三小姐是不是记挂着您，所以给您送吃的啊？”
“你这丫头。”
这丫头这么问，明显就是自己心里也不信，根本不是这么想的，所以要问出来，还特意问了两次，这是提醒自己。
真是的，难不成自己还会被这么一点温情感动？
“不是不是，人家送了，就吃呗，好歹也是一番心意。”
“可是三小姐为什么要给您送吃的？”
是在讨好小姐您吗？
小羽一边吃，一边问，好奇的看着纪宣，似乎不说个答案就不会罢休。
“不是记挂，但应该也不是什么坏心，”纪宣看着小羽，有心逗一逗她，原本想要解释的话，变成了反问，“就不能没有为什么吗？”
“我才不信嘞，回头我把这事说给小溪、小潭她们听，看她们信不信。”
说给小溪、小潭听，那必然是要传到沈琬佳那里去，沈琬佳很可能就要问为什么……
这小丫头还真是学坏了，都懂曲线救国了……
纪宣想到这里，又笑了，曲线救国啊，哈哈。
看着自家小姐吃着米饭，又抿唇笑，小羽发现自己果然没有沈小姐能套话。
“其实很简单，”纪宣看着她苦恼的样子，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只是因为她也是一个生意人。”
“小姐的意思是，三小姐是想和小姐做买卖？”
小丫头悟性不错啊。
纪宣点了点头，纪家的人，都是天生的商人，不是商人，也都在长大成人的岁月里变成了商人，哪怕不承认，也是带着商性的。
而纪荣，看似恬淡温和的外表下，同样隐藏着纪家人的好胜，贪婪和野心。
送饭，是透露出交好的信号，也是想要和你做买卖的一种传达方式。
姐妹情谊，连纪家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不可信，纪家人之所以能在黎家的阴影下成长，就是因为一直接受利益为先的思想灌输。
做一件事，当然是要有好处。
比如纪家不会特意为难她，也不会在意她，是因为不需要她的好处。
比如她不为难老嬷嬷，是因为好处不够。
比如纪荣给她送饭，当然就是因为好处足够多。
当然凡是都有例外，比如纪宜那个小蠢蛋。
有时候想想，都是聪明人，理性者的世界，也怪没意思的。
很长一段时间，她的生活其实都是因为纪宜的刁难，还有嫡母的恼怒才显得有那么一点意思。
出去之后则是做生意很有意思。
时过境迁，现在居然觉得有个人很有意思。
……
远在北境蛮戎之地，亦有一位少女在感慨时过境迁，只是她没有机会悲春悯秋。
少女在比上京还要冷的多的大堰北方地界上却穿着破旧单薄的棉衣，浑身冻得颤抖，面色苍白，嘴唇已经开始发紫。
但仔细看，却依然能看出这是一位相貌不俗的姑娘。
即便如此境地，眉眼间也不见任何困苦窘迫，一双明眸因为苍白的脸色反而显得熠熠生辉。
分明是穷困潦倒，却带着一般人难得一见的从容不迫。
“这些都是吃闲饭的，没一个能干的。”
手里拿着鞭子，身穿厚实棉衣的中年男子很是不满的抱怨道。
站在草木泥灰堆就的低矮屋檐下，狠狠的跺了跺脚，将沾染在鞋上凝结的污雪泥泞甩去。
走去屋子，关上了门，才哆哆嗦嗦的感觉到一丝热气，那热气来自房中唯一的炭盆。
中年男子靠近炭盆，放下手里的鞭子，那鞭子的把手处包裹着扎实的雪兔毛，但原本雪白的颜色已经有些晦暗，显然是用了有一段时间了。
炭盆旁还坐了一个年纪更长的男子，看到中年男子进来，提壶给他倒了一杯水。
“不是老弱病残，就是女人孩子，指望他们能干多少活？自从上次那次送来一大波人，已经很久没来新人了，死一个少一个，这回停工撤离，我们还得看上几天坑，上点心啊。”
年纪更长的男子紧了紧身上的裘衣，似乎是中年男子带进了不少冷气，没有理会他的抱怨，看了看缩在棚子里的一众罪奴开口说道。
语气平和，但依然是训导，原来是上峰啊。
他们是沈家军，虽然沈家军向来纪律严明，可那是行军作战的时候，平日里大家相处，反倒是没有那么多规矩。
“知道了，真是麻烦。”
中年男子悻悻的说道，显然对上峰的回应不是很满意，但还是抓起鞭子转身出去了，去安排这些人的吃住。
“午间加一碗粥，每个铺盖再多垫十捆干草。”
下面的人领了命，就又去给每个窝棚下令，只是到最后一碗粥可能会变成见不到几粒米的米汤，十捆干草可能变成一捆的量绑成十捆……
但也算是有所改善了。
熬过这个冬天，是所有挤在一起，相互取暖的罪奴的心愿。
他们也曾高官厚禄，他们也曾穿金戴银，他们也曾对人颐指气使……
但现在，他们不敢求一口热粥，不敢奢望一张暖铺，活下去，是唯一的愿望。
“队长，这些人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有必要……”
说话声在握鞭的中年男子的注视下，戛然而止。
但中年男子的思绪没有停止，看看周边的将士，又看看窝棚里的罪奴。
他心里也有疑问，有必要为了这些人浪费物资吗？
目光转向低矮的泥屋，握着鞭子的手紧了紧。
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上峰的命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