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掌门住处之后，沈玉离并未回宁西峰，而是打算去找罗小小聊天。
他对存在感极低的罗小小十分好奇，明明此人实力高强，为何总是特别胆小怕事？
来到罗小小的住处，这是一座甲字院落，罗小小正坐在院中，对着石桌上的铜镜自言自语。
“我很厉害，得凶一点！我可以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铜镜瞪眼龇牙，做出凶巴巴的表情。
但看到镜中的自己，那凶狠的表情又瞬间垮了下去。
“不是这样的，根本就没有小桃的气势，唉……我就是个废物！”
罗小小耷拉着脸，十分沮丧，整个人显得非常颓废。
“明明那么简单的事，我为什么总是做不好？又丑又笨，我能做什么啊！”
她喃喃自语，不断自怨自艾。
“没人喜欢我的，他们都不愿意跟我玩，我就是只臭虫，只能呆在阴暗潮湿的地下！没有人愿意跟我待在一起！”
她反复说着类似的话，最终，她像是疯了一般，大声吼道：
“我怎么什么都做不好！”
罗小小面目狰狞，伸手用力一挥，将桌上的铜镜甩飞出去，铜镜落在地上，“咔嚓”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那碎成八瓣的铜镜正好落在沈玉离脚前。
他停下脚步，看了眼铜镜，又抬眼看向罗小小。
“二、二师兄对不起！”
罗小小大喊一声，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蹿进了房间内，“啪”的一声，重重将房门关上。
逃进屋内的她，爬上床，一把抓住放在枕边的剑，拉过被子，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握紧景月桃送给她的剑，泪水在眼眶打转，一个劲埋怨自己。
“我怎么没看到二师兄进来？”
“废物，你干什么不好，偏偏在院子里拿镜子照自己，二师兄肯定会觉得你照镜子臭美！二师兄他会告诉别人，大家都会看不起你！”
“呜呜呜……怎么办？”
院中的沈玉离没有去追她，而是将地上的铜镜碎片一一捡起，放在石桌上。
以前他从不曾用心观察过同门师兄弟，今日才知道，罗小小永远穿一身黑色裙子，款式也是最简单的，是因为她心里住着一个极度自卑的小人。
在人前，她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敢看别人的眼睛，总是站在角落，存在感极低。
墨青君在时，会关注她的状况，开导她，她的自卑会缓解很多。
前段时间，景月桃和她成为好朋友，她的安全感大大提高。
但现在，不仅墨青君离开了，景月桃也离开了，她的精神支柱消失了，连带着也没有了出现在人前的勇气。
以往，有墨青君在，沈玉离只觉得罗小小有些胆小，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现在才发现，这都是墨青君的功劳。
他越发能理解，为何那么多师弟师妹们喜欢墨青君了，他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啊！
唉，可惜了……
“我以前在做什么，为何没有发现？”
沈玉离伸手抚摸着铜镜碎片，轻声自语。
这一刻，他察觉到了自己犹如寒冰般的冷漠。
以前，他只觉得那是坚定的向道之心，外人无法动摇。
他一直都在提醒自己，他是沈家的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到沈家，与这落后的玄天派格格不入。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应该搅合在一起。
可……
自从景月桃说，他的幻境只是个半成品，还告诉他，要多留心观察景物，多与人沟通。
他才幡然醒悟，以前的自己，只是冷漠，极致的冷漠。
他们是修仙者，修的，绝非铁石心肠，无情无义，而是一副慈悲心肠，对万物充满怜悯。
可笑的是，他一直都知道那些，却一直冷漠对外，独善其身。
来到玄天派数千年了，他从未融入过，自然也无法体会这世间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既然众生万物皆为道，那他一直脱离人群，追求的是什么呢？
心中的某些东西似乎在这一刻轰然破碎。
“呵呵……”
沈玉离轻笑一声，神色极为复杂，有悔恨，有解脱，有释然，有喜悦……
之前的几天，他一直拉着其他人聊天，是出于对景月桃的信任，实际上他本身并不十分坚定，但此刻……
他悟了。
他所追求的，其实一直都在触手可及之处，他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往后余生，他会坚持心中所想，走另外一条道路！
收拾好心情，沈玉离在石桌前坐了下来，将破碎的铜镜用灵力复原，又在镜面留下两句话：
人无完人，切勿妄自菲薄。
今日之事，我定守口如瓶。
做完这些，他起身离开了院子。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可是连墨青君都没办到的事，他肯定更难。
要让罗小小正视自己，看到自己的优点，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听到外面一直没有动静，屋内的罗小小从被窝中探出头来，用神识去观察，发现院中没有沈玉离的身影，她才忐忑不安地爬下床，打开门去看。
等她出去，一眼便发现了那恢复如初的铜镜，还有镜子上的两行字。
在她看过之后，那两行字便消失了。
罗小小呆呆站在原地，思绪翻涌。
以她对沈玉离的了解，这并不是一个会在乎别人的人。
甚至，有人去找他搭话，他也全当没看见，丝毫不理睬。
可今天，沈玉离不仅将她的镜子恢复原样，还很贴心的留下了这两句话，让她安心。
这一点都不沈玉离啊！
很快，她便反应过来，走上前，两只手托起铜镜，抱在胸前，俏脸绯红。
也许……
也许二师兄其实也是个很好的人，只是以前有大师兄在，他不愿意表露自己。
一定是这样的！
罗小小笑意盈盈，抱着铜镜，转身进屋。
站在树上，收敛气息的沈玉离，看到这一幕，笑了笑，放心离去。
在离开罗小小住处后，他又去找其他同门聊天。
……
东域，云沧州，飞星城。
一座普通酒楼内。
墨青君坐在大堂，吃着桌上的饭菜，味同嚼蜡。
离开玄天派后，他便漫无目的的前行，今日刚来到飞星城。
然而，他点好饭菜，刚吃了几口，便听到了附近的人议论一件事。
三日前，云洛青带着一白衣女子使用大型传送阵前往了南域。
两人姿态亲密，状似道侣，而这女子竟是有道侣的人！
句句议论声不绝于耳。
墨青君手中的筷子悬在半空中，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可还清楚记得，临走前，景月桃一直陪着他，开导他，还与他有了夫妻之实。
明知不该怀疑景月桃，但听着周围人绘声绘色地讲述，他心里还是不由得升腾起一丝怒火。
“你们说那女子的道侣怎么不阻止啊？”
“肯定是打不过云洛青，所以拱手相让了吧！”
“确实，云洛青可是万兽城的护法，八阶妖兽，寻常大乘期强者也不是他的对手，那女子的道侣肯定不是大乘期，否则至少得弄出点动静来啊！”
“说得对！那姑娘也是真厉害，脚踩两条船！哈哈哈！”
“可怪就怪在，云洛青竟然不嫌弃？听说那姑娘长得不堪入目，看一眼就能让人吐三天！”
“啧啧啧……这云护法口味真重！”
“也许是妖兽不在乎长相！”
墨青君沉默着，这些话刺痛了他的心。
但凡是个正常人，听到这些关于自己和心上人的种种议论，就没法平静。
“呵呵……”他自嘲一笑。
真是讽刺啊，即便他想去南域问个清楚，却用不起传送阵！
墨青君将手里的筷子放下，匆匆结账走出了酒楼。
原本他只是觉得酒楼人多口杂，没准能听来什么消息，万万没想到，听到的竟然是自己的事！
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成拳，但几息后，又缓缓松了开来，脸上多了些失落。
那些人虽然可恶，但有一点说的没错，他确实实力不济，打不过云洛青。
不仅如此，就连在酒楼中大闹一番他都做不到。
这里是飞星城，云沧州最大的城池，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基本都有强大靠山，他还不想自取其辱。
“唉……”墨青君叹了口气，在街上缓步行走。
他心中无比惆怅。
自己不知何时会死去，他原想与所有人断了联系，尤其不想连累景月桃，可景月桃很固执，不愿与他分开。
那时，看到她那坚定的眼神，他动摇了。
即便是赴死，可有人记挂着他，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但现在，听到景月桃跟云洛青去了南域，他的心就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疼得无法呼吸。
即便如此，他也丝毫不怨。
毕竟，他虽然现在还活着，实际上已经是个死人了。
再者，相较于云洛青，他能给景月桃什么呢？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本就是平常事。
想着想着，墨青君突然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间多愁善感了起来。
明明以前，他不这样的。
他要相信景月桃，他们已有夫妻之实，而且，景月桃也不是那种见异思迁之人。
她和云洛青肯定有什么事，但景月桃有分寸，不会发生别的。
如此想着，墨青君脸上终于多了些笑容，昂首向前走去。
这个世界很大，有很多有趣的事，他要多看看，等以后他回去了，讲给景月桃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