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她才慢慢的继续手里的动作：“怎么说？”
付白珉的笑容未变：“行主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你在等着什么事情，或者说，在等什么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等那个结果。”
“何出此言？”慕止息的眼眸深了深。
“都说了是属下个人，对行主的感觉而已嘛。”付白珉微笑着摆了摆手，然后继续说：“因为如果属下没有见过行主本人的话，倒是什么也不知道。但是属下见过行主，并通过这段时间对行主的了解。行主是一个……看上去做的事情都可以理解，但是实际上，眼里却什么也没有的人。”
“眼里什么也没有？”慕止息一笑，这个说法倒是新鲜。
“正是如此。可能是属下逾矩了。”付白珉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静静地捧起一旁的茶盏，淡淡的将浅绿色的茶水饮尽。
“那么你呢？你是个怎样的人？”慕止息问完就后悔了，跟付白珉这样的人谈人生谈理想，就算他说了你信嘛？
“我是怎样的人，端看行主如何看了。”付白珉果然没有说些什么有用的话。
两人在窗边饮完了茶，就上了马车回去了。
慕止息回到凤府后，就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在路上又路过了那片人工湖，就是那天她被推下去的那个。现在还有阴影。
于是在她路过的时候，虽然天色黑漆漆她还是往那边看了一眼。这一看可不要紧，桥头上面站了个细瘦细瘦的影子，冲着湖里就扎下去了！
在慕止息还在愣神儿的时候，听到了那一声久违的“嗵！”
这下她可反应过来了！真的有人落水！不是这么巧吧，按这个概率，这个湖里得有多少个冤魂了啊。
“救人救人！”她急忙吩咐道。
当下就有三五个仆役跳下了湖去，三下五除二把那个掉水里的人给捞了上来。
慕止息走到那人旁边去，看清脸的时候半天没说出话来：“你这是有什么冤仇，要学我跳湖的模式啊？”
那被救上来的，赫然就是那个家里存在感最弱的四小姐！
“咳，咳咳咳咳！”她被仆妇按照慕止息说的方法压吐了水，然后满脸苍白的喘着气。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不会游泳。不是闹着玩儿的。慕止息看她浑身湿透又被阳春的夜风冷冷地一吹，小脸煞白满是可怜。也没再带着多余的衣服，就把身上的披风接下来盖她身上。
那女孩儿紧紧咬着唇，不说离开也不说不离开，就蹲在那里一脸的决绝。慕止息毫不怀疑她一转身这女孩儿就又会奔着湖底去了。
僵持了一会儿，慕止息无奈的妥协了：“这样，你先跟我回我的院子，出了什么事你说给我听。”
这么一说倒是同意了。于是慕止息就把她领回了自己的院子。
堆了个火盆在那里“噼噼啪啪”地发着响儿，热烘烘的温度烤在两人的身上。慕止息把窗户打开了防止煤气中毒。屋子里热的很，两人都脱了外衣只穿中衣在屋子里的床上坐着。
四小姐围拢着被子，牙齿打着颤儿，满脸的惶然无措。
感觉她们俩怎么一下成了秉烛夜谈的闺蜜了。慕止息没想到进展的这样快速。不过这个四小姐在上辈子也跟凤非烟没什么恩怨，两人同样都是在家过得不好。但是凤非烟一向自命清高看不起这个遇事总是唯唯诺诺的四妹，所以两人活了一辈子也没什么交集。
可现在就不同了。现在这又是闹哪一出？
“出什么事了？”慕止息叹了口气，还是问出口了。
谁知问了后这女孩儿浑身抖得更厉害了！就在慕止息几乎已经要放弃的时候，她突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娘……娘死了。”
“啊？”慕止息愣住了，上辈子可没这事：“怎么回事？”
“是被，是被三房害死的！”那女孩儿抬起头来，眼里已经充满了仇恨的光。
因为出了慕止息这回事，三房三小姐和她的娘心有不甘，也想着出去做生意。但是又不想跟大房合作。因为这样一来做生意赚来的钱肯定是大房分多的。于是她们就悄悄找上了四房软弱的四姨娘。
开始说的是挺好的，几人做粮食生意，一起买粮卖粮，赚了钱两房分。三房姨娘口口声声跟她们保证，不过是做个小生意，什么事都不会出。你看，二小姐不是还自己做生意赚了那么多钱吗？她一个小女孩子家都能做的我们有什么做不得。于是本来就没什么见识，又随大众的四姨娘就答应下来了。
可是粮食生意哪有那么好做的。从来粮食都是朝廷统管的官营生意。这三姨娘因为不懂这其间的规矩，私下里收购粮草压低价格去卖，那不是倒卖私粮吗！于是被官员逮了。
这是大罪，必须判处死刑。结果一打听，是礼部侍郎家的姨娘。当下她爹的官职就被降了好几级，变成了一个七品芝麻官。这还是有朝廷上关系好的人帮着求情才保下来的。而事发之后，三房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四房的头上，于是这四小姐的母亲，就被推出去充当替罪的人，当天晚上就斩首了。
“母亲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何况，我还活得下去吗？”四小姐抽抽噎噎地说着，脸又埋进了手里。
想不到这件事还和她有关。如果不是她来到这里，改变了这些事情的话，兴许还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行了，你别哭了。”慕止息也没什么可以劝别人的话：“既然还活着，什么是过不去的。”
“不一样，这不一样。今天你救上了我，明天我还是一样的结局。”四小姐哭着，满脸的泪。
“要不，我找个还不错的家庭，把你嫁出去。”慕止息实在受不了了，真不是她圣母，换你你也受不了。就当日行一善，好歹是她妹妹，平日里也没得罪过她，帮她一把，胜造七级浮屠。
对了，又是她妹妹。
她怎么有那么多奇葩妹妹。
“不！”四小姐却突然摇头，她满眼的恨意：“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要么我死了，要么我就一定要报仇！我无法去过普通人的安生日子了。”
慕止息看着她，这个满心满眼都是仇恨的少女。她的眸光渐渐暗沉：“你真的想要报仇吗？”
“当然了！”少女毫不犹豫地肯定道。
“那好。我给你个报仇的机会。但是如果你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比你娘死的还要惨。你还敢去吗？”
慕止息就那么坐在床边上，静静地看着这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少女。
少顷后，她抬起头来，直视着慕止息：“我愿意。”
这一夜，有什么真的变了。那个曾经怯懦无比的少女，头一次敢直视着他人说话了。
不仅仅是这样。比这更深重的东西，已经彻底地改变了。
夜深了。慕止息看着伏在她膝上睡熟了的女孩儿。有什么东西，在更深的滋生着。蔓延着爬过了她的身躯，覆盖在心脏的位置。
她还记得刚才跟四小姐说的话：“如果你想要报仇的话，我认识一个人家。或许可以帮助你。”
“三品大员，李将军的儿子至今未娶妻。听说是因为他的儿子自小痴傻，落下了残疾，朝中没有人的女儿愿意嫁给他。我的关系最多也只能到这个份上。你若是嫁给了他……虽说日子肯定不会太好，但是至少衣食住行不会短你的。而且，我将你送上这样一个位置上……接下来能否报仇，就看你的本事了。”
“那你要我为你做什么？”四姑娘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果然仇恨会让人飞快的成长。
慕止息听见自己说：“也没什么需要你做的。只希望若是有朝一日，等你掌握了权利，在各处多帮帮你姐姐我就是了。”
是的。她需要权利。因为这件事，他爹在朝堂上的地位一落千丈，连带着她们家都在官场上说不上话。
她是来帮凤非烟逆袭的，而作为一个商人，生意做的再大也和皇亲国戚扯不上关系。就凭她现在的身价，还差的远。
所以，她可以利用这个先被人欺骗，又刚丧了母的女孩儿……现在的四姑娘什么都能做。把她送到了上面的位置……今后她有了出息，皇都的权力场上，就有了凤非烟的一席之地了。
慕止息毫不担忧她会背叛自己或是忘恩负义。因为她手中有着她的把柄，若是细究的话，倒卖私粮的事完全能和她扯上关系。
但是……但是……唯独一点。
有些奇怪。
慕止息反复的在望着自己。她没有做错。这样的路也是那孩子自己选的。她只不过是把她带到了应有的位置上而已。
她帮助了她，拿点报酬不对吗？
再加上，她也没有害她啊，就算嫁给了残疾人，也是三品大员，吃穿用度不用愁，与她现在这样朝不保夕的身份比，哪个好哪个坏还很难说呢不是吗？
是她自己选的路。
是她自己选的路。
可是，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一种感觉？
就好像，有什么熟悉的阴暗的东西，开始悄悄地爬满了心上的感觉呢？痒痒的，麻麻的。
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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