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止息一步步的走上楼梯，走过连廊，然后推开办公室的门。
推开门之后，她又仰头深呼吸了一下，而后把门关上，背靠着大门，一动不动。
少顷之后，她开口了：“到底为什么……你要杀害沈宁嘉？”
而此刻正坐在房间内那座长款办公桌上的男人，一身西装笔挺，就连伸手握笔的姿势都显得那么优雅从容。慕止息怀疑过所有人，却始终不曾怀疑到他头上去。但是现在，她似乎把一切都搞清楚了。
这个世界的真相，将以怎样的面目呈现在她的面前。
“你怎么怀疑到我头上来的？”霍擎伸出一只手，托着额头支在桌上，显得轻松随意。可那双眼睛，却有着慕止息显而易见的疲惫，和一种绝望的感觉。
“别那么紧张。”慕止息说：“你知道我没有证据的。就算有，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我只是想要问你……一个答案。代沈小姐来问的。她不愿亲自出场，我总得给她个交代。”
“沈宁嘉么……”霍擎揉了揉太阳穴，满脸的疲惫：“这件事跟她就没有一丝关系。从头到尾都没有。”
“你这是什么意思？”慕止息走到他面前，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来。当这次的谈话结束之后，她是会被霍擎抹去也好，别的什么也好。但是作为这个世界的真相，她是必须要问的。
因为只有霍擎知道。
只有霍擎知道他为什么一直要杀沈宁嘉。
看霍擎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慕止息只能自己先开口了：“是这样的。其实之前我都没有注意到哪里不对。不，是该说我注意到了，但是却没在意。”
“比如说，你明明那么爱沈小姐，却在她出事，遇到麻烦或是危难的时候，一次都没有陪在她身边。”
“这件事其实我从头到尾都在抱怨。本来以为是因为你忙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但直到现在我才觉得这有多么不合理。每次她出事的时候你都不在，这就好像是在……刻意的制造不在场证明。”
“还有，你虽然和沈宁嘉关系很好的样子……但实际上你们从未一起住过。当然了，这件事我是求证她才知道的。”
“这么说吧，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这样个人。所以……我就很怀疑了。”
“再加上……最让我……的事，就是沈宁嘉出事的那天晚上，还记得我最后一次见你吗？你窝在座位里喝红酒。那时候我发现你举起杯子的手，是颤抖的。”
“那晚太忙我根本来不及去想，可是事后会回想起来……再加上沈宁嘉她跟我说了，她并不是去找我的。那晚……是你说她的衣服脏了，让她去更衣间换一件衣服的。”
“你端杯的手会颤抖，就是你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然你为什么会表现的如此紧张？”
“可是我不明白。”慕止息换了一个疑惑的表情：“你明明可以轻易地把这件事做得更漂亮的，虽然你那时已经以为沈宁嘉会是一个死人了，但是你总得考虑到万一她没死，沈宁嘉一结合那晚是你叫她去更衣室的事，就会相信你就是要杀她的人。就算她再傻，也不……”
“因为这些事我不在乎。”霍擎轻轻地放下手里一直握着的羽毛笔，轻声说。声音很轻很轻，就像一片羽毛落下的声音。
“她死了也好，活着也好。告发我也好，与我分离也好。我统统都不在乎。”
慕止息目瞪口呆，她目不转睛的看着霍擎的眼睛，发现里面竟然是一片空茫，什么都没有。
他到底想干什么？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曾经，我认识一个女孩儿。”他低低的说，嗓音依旧低沉悦耳：“具体是在哪里我不清楚了，但是好像就是在这里。因为同样的契机，一场枪战，我认识了她。”
“她说她叫沈宁嘉。”
“之后，我们经历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当然，也许那只是寻常事，但是在我的眼里看来，那就是最有趣的事。因为陪着我的，是全天底下最有趣的女孩儿。”
“所以，我们理所应当的相爱，然后结婚，相守。”
“可是我的记忆只停留在和她结婚的那一刻，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一点也记不清楚了。这就像是一场梦，一场与我现在相同时空的一场梦。可是梦醒了，记忆还在。”
“于是我就疯了一般地在寻找她。我提前赶到了记忆中的那个枪战现场，等着见她一面。后来，果真让我遇到了。她如梦境一般踏入了我的世界。”
“我就紧紧地抓住她，再也不让她像梦境中那样一般离开我了。”霍擎的眉头紧锁，眼里却是难以抑制的痴狂。
“可是后来，我发现，她并不是我心中的那个宁嘉。”霍擎摇着头，神色竟有了几分痛苦。
从没见过这样的霍擎，和听到了这样的谈话的慕止息简直惊呆了。他，他在说什么？他说的，竟然跟轮回世界的上一世有关？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我终于，不得不承认，我心中的宁嘉，再也回不来了。”
“她再也回不来了。那么，我要现在这个仿制品，有什么用？”霍擎冷冷的说，眼里却没有了杀气。
慕止息退后一步，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男人。此时的他，完全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商业俊秀，而是一个萎靡不振的、受了深重情伤的男人。
她能感到他的绝望，也明白了更多的事。
霍擎有自己上一世的记忆。不，说不清是第几度轮回的记忆了。但是他就是记得曾经发生的事，与这个世界重来的人生重叠了。
而在那个世界里和他相爱的沈宁嘉，毫无疑问，绝对不是现在的这个沈宁嘉。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别的任务者出来做任务，进入了那个世界沈宁嘉的身体。按理说这种情况应该是会一直流传下来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轮回中断了。啊不，轮回还在继续，只是那个人变了，换了个别的人来当山寨货。
而霍擎还恰恰觉出来了。
这就毁了。也难怪这个世界里的沈宁嘉会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不出意外的话，每一次都会是霍擎动的手。因为她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无论几次，他都会对她产生杀意。
而沈宁嘉死后，霍擎只是借着这个借口，将自己内心里的绝望与崩溃在这个世界里发泄出来罢了，根本不是因为沈宁嘉的死，他才会搅乱这个世界。而是因为那个真正的沈宁嘉不回来，他内心就永远无法平息。
不论过了多少次轮回，他都会将这个世界与他一起崩溃。
……慕止息不能理解他的这种感情，却莫名的有些难过。为这一世的霍擎难过，为错爱了还一次次的赔上自己性命的沈宁嘉难过。
真有人，只要爱上了一个人后，就永远忘不掉的吗？慕止息原来不信。现在她看见了，她就信了。
她走的时候，霍擎没有理她。她也没有道声别。一切在此刻都显得不重要了。霍擎什么都不在乎，而她，也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世界，你还在吗？”慕止息在心里问。
“……在。”过了好久，才听到世界闷闷的声音。
“你的世界出了很大的问题。自己解决不了的话，就报到上面，请人来给你解决吧。”慕止息说，积极地给它支招。
“没用的。”世界的声音越来越沉闷：“上面……最近出了很大的乱子，根本顾及不到我们这些小虾米。”
“你说怎么了？”慕止息很好奇：“出了什么事？”
“呀，没什么！”世界似乎突然觉出来自己说漏嘴了，连忙闭口。
“好啦好啦，既然这个世界的真相已经调查清楚了。我就送你走吧。沈宁嘉每一次的死因我已经知道了，剩下的，就由我来自己处理吧。”世界说，话音坚决。
慕止息首先为自己能安全回去而舒了一口气。万一世界还让她接着留下来解决他俩之间的事情怎么办。好在这种事情还不在她的任务范围之内，遇上的世界也挺通情达理。更何况，她在这里留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等等，等等，我走了后，你打算对沈宁嘉和霍擎怎么办？”慕止息还是放心不下，问了一句。
“你别操心他们两个的事啦。这是他们自己的命数，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点代价。是彻底抹杀他们，重建世界秩序也好，是更正规则，想着弥补也好，都不是你要操心的范围了。”
“你觉得沈宁嘉无辜吗？一次次的被霍擎杀掉。但如果不是她爱慕虚荣，一次又一次的和霍擎搭上，理所当然的享受了他的钱财和权力带来的优待，她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止息，没有人是无辜的，人们总要为他所做的事付出些代价。不论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你要清楚。”世界温柔沉稳的声音回响在慕止息的耳边。她觉得自己被世界教化了。她之前还是太小看世界这种东西了。能够一己之力构筑亿万生灵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是简单的。
可她之前遇到的那些个世界都太二缺了。
“谢谢你。”慕止息点了点头，她的心结解开了。也不会再为这个世界的事纠结了。她不过是个过客，中间究竟怎样，还是要由这里的人来决定。
“闭上眼吧。”世界在她耳边说。随即她感觉到自己被一股轻飘飘的力托起来，意识像泡在温水里，渐渐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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