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止息再睁眼的时候，是在一片树荫之下。
翠绿的华盖笼罩着她的身躯，洁白的裙摆如同莲花般绽开。铺满了绿草茵茵的地面。头顶的绿叶透出点点光斑，打在裙摆之上。
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慕止息眨了眨眼，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这一睡，就好像睡过了几个世纪。
她已经有好几次这样的经历了。就是突如其来的醒过来，分不清自己是谁，身在何方。又是该做些什么的。
她的生命后半程都在奔跑忙碌，可忙来忙去，她想要的还是一样都得不到。有些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在忙的感觉。
慕止息听到对面的树丛中有脚步声传来。
一双手掀开了绿枝，一袭红褐『色』的衣襟踏入了视线。如她一般，对面的男子也愣住了。
是叶焱。
慕止息的记忆这才仿佛突然觉醒，一下子都顺着脑回路流回了体内。她看着对面的男子，想起了过来前的一切。
不错，刚刚应该是……不夜撕裂了时空，才把她顺利从谭峥那里救出来的。
然后，她没有回自己的空间，就直接被传送来了这另一个世界。
她的空间里还不定发生了什么事呢。慕止息不知道澜染怎么样了，想回去看看突然又听到耳边一声熟悉无比的声音道：“师父可歇够了？歇够了我们便走吧。”
她转过头去，看到不夜正站在她身边，靠着树的身影投下修长的剪影，在她身后静静的默立不知多久。
不夜也来了。
对了，在这个世界里，他能够完完全全的，展现他本来的样子了。不会受到丝毫的拘束。
然而叶焱就那么愣愣的站在对面，看着她，眼里有些恍惚和不敢触碰的小心翼翼。
慕止息稍稍动了动脑子，就知道这是在什么时候了。
她只能去到叶焱成为霸主，不夜身死后，也就是比她去过的任何一个时间段都要靠后的时间。
唯有这个世界，她不能提前来到尚且不认识的时间去改变这些人的记忆。
因为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太过紧密了。那个时候的她不可能不认识叶焱，随着她的举动，很多人的命运都可能会改变，甚至会直接影响到诚毅那个世界。
何况不夜已经半只脚踏出了这个世界的边缘，准确的来说并不算是这个世界的人了。如果再回到过去有他存在的那些时间，会发生什么真的不好说。
慕止息的面前就好像是很多交缠在一起的麻团，一束束一缕缕的缠在她的眼前，让她能看到一切，却无法解。
慕止息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太大了，如果没有她，不夜或许就不会成为魔尊，叶焱就不会认识苏寻，凡生不会被收养。
一切的一切，都影响着后世，不是她能随意改动的。
她只能从现在开始，消除掉叶焱的记忆。
叶焱其实也知道她走之后的白默莹不是她，同时，这个时候的叶焱也有着她当初附体在他身上时候的记忆，因此，看到不夜和她在一起，基本上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慕止息划过空中，唤出一面水镜，看了看自己的样貌，发现自己又变回了白默莹。
也是，由自己造就的因，就由自己结出果来吧。
“师尊……”青年的叶焱断断续续的唤道，甚至是因为过分激动导致声音有些颤抖。
他在不确定着，他在等她一个回复。
“是。”慕止息低下头去，叹了口气。
她的声音轻的离得远一点都听不到，可是叶焱却从这句话中得到了应有的信息。他的手一下抖起来，然后整个人缓缓向前。
“嚓——”一道白光横在了叶焱面前，他扭头望过去，却看到不夜双指成刃，一道锋利的白光直直地拦在叶焱面对慕止息的必经之路上。
“让开！你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凭什么拦我！”叶焱骤然被激动，他的背后，排山倒海般的烈焰汹涌而上！
不夜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在他动手的前一刻，从天而降的冰浪将铺天盖地的火苗尽数熄灭。四周因为剧烈的灵力交锋，都泛起了层层白雾。
“师尊……”叶焱骤然退后一步，看着慕止息的眼睛，直直地跪了下去：“请师尊责罚！”
慕止息快愁死了。
这要怎么办才好。
轮回就这点可怕，你前不久才和叶焱的后世解释清楚了，现在又要和叶焱的前世再对一遍。
她扭头问不夜：“空间那边怎么样了？”
不夜也按她的标准小声回她：“澜染让你先不要回去。他那边他自己一个人应付得来。你回去了，没准那个人还能通过你的定位找到空间的踪迹。”
慕止息看了眼自己手指上还依旧戴着的戒指。
她盯着戒指看了许久，说：“好。如果非要找到的话，那就让他通过定位来找我吧，空间那边先不回去了。”
不夜沉默着看着她手上的戒指，没有说话。
空间的事先安心下来，慕止息才看向跪在地上的叶焱。
在他们说这几句话的功夫里，叶焱没有动过，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那样低着头，一副顺从无比的样子。
然而慕止息明白那都是假象。她被这个人做出的事震惊过的次数，绝对不算少的。
“你起来吧。”慕止息叹了口气，伸手去拉他。
叶焱也抬起手来，在他的指尖将要触到慕止息的手掌的前一刻，慕止息突然被不夜拉开了。
“别耍这种小手段了。你觉得事到如今还有用吗？”不夜的眼睛里划过一丝不耐与厌恶的神采。如果说他对千年以后叶焱的灵魂还能有一点理解的话，那他对这个时候的叶焱只有厌恶。
叶焱的指尖有某种锁心的咒术，虽说这种法术对如今的慕止息来说已经不管用了，但是叶焱却依旧不死心。
慕止息心说我就知道。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是最复杂的，也是最难理解的。后世发生的种种因果告诉她，在这个世界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大事。还肯定是在她这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发生的。
可现在她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种毫无准备的感觉，终于在她身上再度重逢了。
“师尊。”叶焱此刻已经站起身来了，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跟我回去吧。”
慕止息看了不夜一眼。不夜没有干涉她举动的意思，那双眼睛闪着银光，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慕止息点了点头：“好吧。”
有些事情，必须要说清楚。可是，总觉得不该是现在。
何况，长生宗内，有些人，也是她想要见的。想要消除掉叶焱的记忆很简单，就是一瞬的功夫，可她还有很多人想要见，很多事，想要给它一个完完整整的道别。
慕止息和跟在她身旁的不夜回了长生宗。
绿湖边上，湖心小筑。
慕止息摆好了茶盏，在里面静候来客。看着这四周的景物，还真有点怀念的感觉。这是不夜与叶焱年少时第一次比试的地点。
因为湖心小筑平时仅作观赏之用，以至于在几年前的那次占星者大劫里，没有将战火『逼』到湖心小筑上来。这里勉强没被烧毁，比起长生宗其余的地方，还保持着原本的模样。
慕止息边喝着茶，边看着四周的景物，想到那些年的时候，叶焱和不夜尚且年少，个个心气盛的不行，非得争出个胜负来。这是换到现在他俩谁都不会干出来的事。
那个时候因为某种不可抗力的影响，她还为了叶焱打了不夜一巴掌，让不夜受了委屈黯然退场，本来她也以为以不夜这样的『性』子会恨上她，谁知道晚上听说叶焱拿着剑来她面前负荆请罪，不夜立马又气吼吼的找上来算账了。
慕止息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觉得她这辈子欠不夜的实在是太多了。而他，还不计前嫌的，一直陪在她身边。甚至是为她而死。
像他这么坦『荡』潇洒的人，不该是这样的。
慕止息静静的想着，手里的茶不知不觉都凉了。
“你是谁？”就在她思考着这些前尘过往来来去去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疑『惑』的声音。
她转头，看到了一个无论如何没想到的人。
是……是那个女孩儿。
她是叫……是叫冰末吗？其实与慕止息可以说也仅有一两面左右的缘分，可是却在占星者大劫的那一天晚上，扑出来挡住了伸向，那时怀里正抱着苏寻的慕止息的攻击。
那女孩儿在那个时候已经死了。
然而……
慕止息眨了眨眼：“你是……冰末吗？”
那女孩儿愣了一下，然后道：“我不是，那是我姐姐。”
“你姐……”
“她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少女的目光黯淡了几分：“死在那场占星者大劫里，为叶焱尊上挡下一次攻击里。”
慕止息愣愣的眨了眨眼，冰末还有个妹妹，她竟然不知道。比起叶焱来，她的确是更加疏忽得多。
“你认识我姐姐吗？”少女眨眨眼睛问她。
“我……认识。以前我们是朋友。”慕止息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形容才好，只能这样说。
“朋友……”少女眼神变了下，然后道：“你知道‘神仙姐姐’吗？”
慕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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