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裴明舟摸向自己腰间的香囊。
他没有闻到香囊的任何一丝香味,里面装着的,仅仅是薄薄的两张符纸。
说来奇怪。
自从小厮把元锦意送来的香囊给他后,他便再也没有看见那些脏东西。
原本他不想收的,可在拿到香囊的瞬间,浑身都轻快了。
而且他也不倒霉了,最离奇的是,昨日出门,他还捡了一文钱。
要知道,他从小丢银子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最近几日,他居然体会到了正常人的感觉。
他心中有一个猜想,会不会元锦意跟他一样能看到那些脏东西呢?
正好一会儿问问她。
长公主看了自家没福气的儿子一眼,心中又激动起来。
“本宫可不是乱说的。
赶紧赶紧,琼嬷嬷,让人上茶。
本宫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听锦意叫我一声干娘。”
算了,喝不到锦意的媳妇茶,她也不勉强。
说不定这女儿茶,更甜一些呢。
元锦意失笑,面色娇俏的看着长公主,往后站了一步。
琼嬷嬷连声应答,替长公主开心,“公主,都准备好了。”
她早早的就把茶给准备妥当,就等着元三小姐过来呢。
“老夫人莫怪。”长公主对老夫人掩嘴轻笑,坐在她旁边。
老夫人笑容深邃,对元锦意点点头,示意她开始吧。
一个蒲团放在长公主面前,端着茶水的婢女站到一旁。
元锦意缓缓跪在蒲团上,端起茶水递给长公主,立马改口道。
“干娘,请喝茶。”
“诶,好好好。”长公主笑得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了。
她接过茶杯喝了一大口,将茶杯放好后,从手腕上褪下给元锦意准备好的镯子。
“干娘的一点心意,乖女儿可别嫌弃。”
长公主不由分说的将镯子套在元锦意手腕上,欣喜的拍拍她的手,将她扶起来。
每每看到锦意,她心情就很好,今日收了锦意当义女,她心情更好了。
“多谢干娘,锦意很喜欢。”
元锦意笑盈盈的摸着镯子,娇声软语的道谢。
“乖!”长公主对元锦意是越看越喜欢,声音都轻快了。
元锦意把有些宽松的镯子递给青竹后,又端起另一杯茶,走到裴明舟跟前。
“大哥请喝茶。”
元锦意目不斜视,温柔的对裴明舟说道。
一道清冽的香风拂过面颊,裴明舟愣了一下。
他还有些不习惯这个称呼。
“....好!”
裴明舟赶紧站起来端着茶杯,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喝了口茶,他把自己准备的好的礼物递给元锦意的婢女,“小小心意,还望三妹妹笑纳。”
“多谢大哥。”元锦意嘴角弯弯,没有多看他一眼,来到两位小郡主面前。
长公主上前拦住元锦意,“她们两个小皮猴是你妹妹,敬什么茶啊。”
裴乐瑜嘟嘴,看了眼自家妹妹,揪着小手帕,“可是母亲,我们也有给锦意姐姐的礼物。”
长公主忍俊不禁,嗔怪的说道,“那你们就赶紧拿出来送给姐姐啊。”
难不成还要等自家姐姐给她敬了茶才给?
裴乐鸢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袋子,“锦意姐姐,送给你。”
裴乐瑜也不甘落后,赶紧拿出自己的礼物“给,锦意姐姐。”
元锦意莞尔,两个小姑娘真可爱。
“好,姐姐也谢谢你们。”元锦意笑着把礼物收下,都一起交给了青竹。
等她回去后,再给她们两人送些缠花首饰来吧。
她记得,两个小姑娘似乎很喜欢。
拜亲仪式结束后,祖孙二人中午还要在裴府用膳。
长公主陪老夫人闲聊,两位小郡主把元锦意给拖去玩儿了。
裴明舟见状,趁机溜走。
花园中,元锦意正在陪裴乐瑜、裴乐鸢踢毽子。
两个小姑娘崇拜的看着元锦意把毽子踢到了二十个以上,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啪啪啪!
两个小姑娘拍着手,激动的夸赞着元锦意。
“锦意姐姐,你真厉害。”
元锦意汗颜,踢毽子其实不难,她胜在年龄比她们大些,平衡力好。
一道身影出现在回廊处,身边的小厮来到元锦意身边说了一句。
元锦意回头,就看到裴明舟对她颔首。
她把毽子递给裴乐瑜,指着裴明舟的身影轻声说道,“小瑜,小鸢,你们先玩着。”
两个小姑娘乖巧点头。
元锦意来到回廊处,看到屹立的身影,“裴大哥。”
找她有事?
裴明舟取下腰间的香囊,在她面前晃了晃,“嗯,听小厮说,这是你送来的香囊?”
元锦意轻轻点头。
还好,不是个傻子,没有把香囊给扔掉。
裴明舟面色沉稳,不骄不躁,声音有些少年变嗓中的磁性。
“这里面的符纸.....是你放的吧?”
联合起之前碰到的那次,元锦意让他小心的话,他估摸元锦意也知道些什么。
元锦意再三点头,但不想猜哑谜了,“裴大哥,你想问什么直接问便是。”
少女有些不耐烦的小模样落在他眼中,裴明舟征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
“所以....你也能看到我身边....”
元锦意点头又摇头,开始装糊涂,“不知道,我只是能感受到裴大哥你身上有不对劲的地方。
这符是姨娘替我求的,我之前也有些不怎么好。
带上这符后,就好了许多。”
元锦意开始瞎掰,小脸看起来十分正经。
“你把符给我,那你怎么办?”难怪呢,裴明舟看了一眼香囊
感情他们是同病相怜啊。
只是.....
“没关系。我屋中还有许多。”元锦意财大气粗的开口,挥挥小手,无所谓的耸肩。
裴明舟眼角狠狠抽搐。
如此珍贵的符纸,可不是什么大白菜,遍地都有。
难道是为了特意感谢他,说来骗他的?
“若是你以后需要怎么办?这符纸....你还是拿回去吧。”裴明舟思索再三,还是将香囊递了出去。
他好歹也是一个男子汉,不比她一个小姑娘意志坚强吗。
而且他都看习惯了,有没有符纸也就那样,倒霉也倒霉习惯了。
元锦意抠抠脑袋,不是很理解他的脑回路。
明明都倒霉成这样了,还能担心别人。
“裴大哥,我真的还有。”
她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袋子,倒出里面的几张符纸。
“呐?你以后要是还有需要,尽管找我拿。”
元锦意说着,又塞了两张护身符给他,一副仗义十足的模样。
.....
沉默!!!!
裴明舟神志有些恍惚,他看着她手里的符纸,半眯眼眸,有些难以置信。
这么多?
倒是个挺大方的小姑娘。
可是,据他所知,符纸也是有期限的,国师给他的符纸只能保持一个月。
“不如....你直接把寺庙的名字告诉我?”
裴明舟想到符纸珍贵,元锦意的姨娘估计也花了不少银子去购买。
还是从源头上解决吧,免得麻烦她。
元锦意当然不能告诉他是自己画的,只能随便找了一个借口。
“不知道,是一个游方道士给姨娘的。
我屋子里还有好些,这辈子应该也用不完了,可以分你点。”
裴明舟嗓子一哽,这都行?
他眼神微妙的打量着元锦意,摩擦着掌心的符纸,压低声音试探,“这符....不会是你自己画的吧?”
什么样的游方道士会批发符纸?
就连国师一年都只能画十几张,还是看在皇帝舅舅的面子上,匀给他几张。
那得是多厉害的人物,符纸都成堆送。
元锦意一怔,意外的看着她,“....”
有时候,人太聪明了也不好。
“不是我画的。”她摆摆小手,笑着开口。
反正随便怎么问,就是没有。
裴明舟摇头,眼底划过一抹狡黠暗芒,盯着她的小脸,嘴角微勾。
“你身上有朱砂的味道,很浓。”
就算她正常接触符纸,也不会有这么浓的味道。
除非....
元锦意下意识抬手,仔细闻了闻袖子,“没有啊....”
而且朱砂味道那么浅,狗鼻子才闻出来吧。
等她抬头,就看到裴明舟玩味的眼神。
她反应过来,明亮的大眼睛带着些不满,瞪着裴明舟。
“你诈我?”
她就说怎么会有朱砂的味道。
裴明舟轻抬下颌,眉眼间满是洒脱。
“是你自己太笨。”
其实是他嗅觉比较灵敏。
上天给他关上一扇门,自然会给他打开一扇窗。
小的时候,他就能察觉自身的异样。
不仅嗅觉灵敏,视觉也与众不同。
但他从来没有对外人说起过。
她的身上也确实有很浓的朱砂味。
元锦意气结,指着他的俊脸,目露精光。
“那好吧,既然被你猜到了。
这样,以后我一张符纸就卖你一千两。
保证你要多少有多少。”
免费的东西他不要,那就收费吧。
这样一来,她还能给自己攒下不少小金库呢。
裴明舟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都被抓包了,还这么理直气壮。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尖,看似威胁的开口。
“那我要是告诉淮安侯你偷画符纸....”
估计小丫头的秘密还没人知道吧。
虽然这不是什么巫蛊之术,但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有种!
元锦意梗着脖子,压制着心中的气愤,双手抱臂,挑衅一笑。
“那我就告诉干娘你欺负我。”
有本事就去说,谁怕谁啊。
元锦意嘚瑟的小表情落在裴明舟眼里,心尖莫名一动。
看不出来嘛,平日里乖巧老实,私下这么狡猾精怪。
要不是不愿意欺负一个小姑娘,裴明舟一定能拿捏她。
“....一千两太贵了。”
最后,还是裴明舟败下阵来,摸着鼻尖,微窘说道。
元锦意莞尔,这个好说。
“看在你是我义兄的份上,打个折,五百两一张。”
她够意思了吧。
裴明舟咬牙,眼眸中倒影出她得意的面容。
“那我们还是两败俱伤吧。”
五百两一张,亏这小丫头敢开口啊。
一年下来就是六千两,一辈子这么长,得有多少银子才够他买符纸啊。
裴明舟气够呛。
元锦意笑容一僵,歪着脑袋开口,“我都给你便宜一半了。”
她的符纸,卖给别人随随便便都是一千两起步。
别太过分嗷。
裴明舟伸出一根手指头,看了眼花园中的两个妹妹,轻声说道,“一百两。”
“你不如抢好了。”元锦意睁大眼睛,直接拒接。
他每年要用那么多的符纸,一百两,她肯定要亏本的。
画符可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淮安侯....”裴明舟给了她一个眼神,嘴里吐出三个字。
元锦意头痛,扭曲着小脸,赶紧伸手制止他。
“打住,打住。
两百两,不能再少了。”
看在他好歹救过自己的份上,她认了。
裴明舟点头,非常认同这个价位,“成交。”
元锦意磨牙,看他的眼神都不开心了。
“这几张,就当我孝敬你的。
记住,千万保密。
若是你泄露了我的秘密,我就让恶鬼咬死你。”
不过嘛,他也就只知道这点事情。
要是裴明舟敢乱来,她跑路之前,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君子一诺千金。”少年轻笑一声,坚定的开口。
说起来,他还得靠元锦意的符纸维持正常生活呢。
不会那么想不开的。
元锦意撇撇小嘴,狗屁的君子。
吃过午饭,元锦意回到府中。
元彻也安排人去街头巷尾,散播长公主收元锦意为义女的事情。
第二日,风波便平息下来。
过了几日,不知怎的,毅国公夫人因为冲撞长公主的轿撵被罚抄了二十遍佛经。
听说长公主让毅国公夫人在三日之内抄完。
连着三日,毅国公夫人不眠不休才堪堪将佛经抄写完。
元锦意得知消息后,有些意外。
长公主的性子,一般没事儿是不会胡乱惩罚人的。
看来,散播她和裴明舟谣言的事儿,是毅国公夫人做的了。
啧,展曜的母亲竟然是这样的人。
她将手里的蜻蜓缠花放进匣子里,招来婢女。
“小玉,一会儿帮我送到裴府去。”
“好的,小姐。”小玉笑着把匣子收好。
时间一晃就来到年前,梁安城的第一场冬雪落下。
“啊!”
屋子里传来妇人痛苦的叫唤声以及稳婆安抚的细碎声。
婢女端着热水和吃食进进出出,气氛一时间有些紧张。
元锦意揪着袖子在屋子外坐立不安。
顶着风雪,老夫人的身影出现在院子口。
“祖母。”
听到脚步声,元锦意迎上去。
“锦意,你姨娘怎么样了?”摸着元锦意的小脸,老夫人目光落在紧闭的屋门上。
元锦意抿着唇角,扶着老夫人往里去坐下,“稳婆说姨娘情况挺好的。”
就是才进入产程,估计得中午时分才能生。
“那就好,那就好。
菩萨庇佑,一定要母子平安啊。”
老夫人双手合十,神情严肃的对着里屋拜了拜。
屋子里又传来一声惨叫,她心肝都揪起来了。
老夫人念叨完,视线落在元锦意身上,又拉起她的小手。
“瞧你冻的,怎么也没抱个汤婆子?”
她替元锦意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担忧的说道。
元锦意扬起一道笑脸,柔声解释道。
“孙女出门的急,忘记带了。
不过不妨事,小玉已经回去拿了。”
她今日休息,还在被窝里赖床呢,就听到青禾说惠夫人要生了。
她哪里还顾得上带汤婆子,随便穿好衣物,梳洗完就赶紧过来。
老夫人替她暖着手,慈爱的笑笑。
“好好好。
乖孩子,别急,咱们坐下慢慢等。
对了,通知你父亲了吗?”
元锦意点头,挨着老夫人坐下来,“红梅姐姐已经去工部告知父亲了。”
老夫人捂着胸口平复了一下心情。
屋门从里面打开,端着水的婢女出来。
元锦意伸头探脑的往屋子里瞧了一眼。
半空中的秀茹对元锦意颔首示意,飘进了产房中。
坐在椅子上,耳边是惠夫人的呼叫声,元锦意手心都是汗水。
没一会儿,元彻就着急忙慌的回来了。
“母亲,烟儿如何?”元彻喘了口大气走进来,目光扫过元锦意她们,最后落在屋子里。
“好着呢,就是还得再等等。”老夫人抱着汤婆子睁开眼睛,沉稳淡定的开口。
元彻点头,坐在元锦意身边。
青禾奉上茶水,元彻一饮而尽,“再来一杯。”
侯府许久没有婴儿降生,元彻一时间还有些紧张。
要是个儿子就好了。
屋子外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焦急的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元锦意看着门外飘落的雪花,寒风从缝隙中渗透进来。
面前炭盆中的炭火轻声炸裂,花火四溅。
“夫人再用点力,看见头了。”
稳婆的声音猛地提高,元彻连忙站起来,勾着腰从门缝往里瞧。
“啊!”伴随着惠夫人的一声大叫,小婴儿的啼哭声在产房响起。
“哇哇哇~”
响亮有力的啼哭声险些没把屋顶给掀翻。
稳婆笑着,搂紧手里遍布血污的婴儿,心中替惠夫人高兴起来。
是个儿子,以后有盼头了。
“夫人,是位小少爷。”稳婆将婴儿的牛牛给惠夫人看了一眼,欣喜开口。
惠夫人看了两眼,微微颔首,似乎并不为此激动。
她只是想着,多亏了锦意,以后弟弟可得对姐姐好些。
抱着嚎啕大哭的婴儿,稳婆快速把他收拾干净,交给一旁的钟嬷嬷。
钟嬷嬷双手颤抖,高兴的接过少爷,出门报喜去了。
吱嘎一声,屋门打开。
元彻正站在外面,也听到了刚才稳婆的话,眼中还有些难以置信。
“恭喜侯爷,老夫人,是位小少爷呢。”钟嬷嬷将婴儿的脸朝向元彻,乐呵呵的对他报喜。
老夫人激动的站起来,都不用谁扶着,上前两步,“真的?”
元彻主动从钟嬷嬷怀里接过婴儿。
见新出生的儿子眉眼清俊,皮肤白皙,倒是和锦意小时候有些像。
他的心砰砰跳动着,掀开襁褓一看,果真是个儿子,不禁大喜过望。
他就说刚才的哭声未免太洪亮了些。
腿上发凉,婴儿不甘的踹了元彻胸口一脚。
“哈哈哈!”感受到自己儿子强壮健康的体格,元彻放声大笑起来,心中激昂澎湃。
没有什么比老来得子更让人高兴的事情了。
“恭喜侯爷,恭喜老夫人。”屋子里的下人也是一脸笑容的蹲下道贺。
元锦意看了一眼自家弟弟,确认手脚健全后,迈步走进屋中。
“哇哇哇....”婴儿撕心裂肺的哭着,脸蛋皱皱巴巴,嘴唇不停的蠕动着。
老夫人站在一旁,面色慈爱的伸手摸了摸婴儿的小脸蛋。
“哦哦,祖母的乖孙儿肯定是饿坏了。
钟嬷嬷,快叫奶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