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锦意和青竹对视一眼,连忙将书信放好,起身更衣。
前往慈安宫的路上,元锦意一直在思考,太后娘娘见她做什么。
她同太后也只有一面之缘,或者说,太后都不该记得她这个人。
元锦意带着风铃来到慈安宫。
慈安宫不愧是是北秦后宫最奢华的宫殿,从院子里的珍惜花草再到一应摆设用具,元锦意看着直咂舌。
她之前偶然听祁金金提起过,太后晚年喜奢靡铺张,宫中所有物件都要用最好的。
不是贡品不用,不是珍品不吃。
便宜爹说陛下和皇后节俭,元锦意之前倒是没怎么注意。
现在猛地一看太后娘娘的宫殿,她顿觉陛下和皇后住的是狗窝,祁金金还是描述得太委婉。
这哪里是太后住的地方,看着更像是供奉菩萨的殿宇,处处金碧辉煌,玉石雕砌,哪怕抠下一块砖都够寻常人家嚼用十几年了。
端着得体笑容的老年嬷嬷站在正殿台阶下,同元锦意柔声打招呼。
“可是元三小姐到了。
太后她老人家现在还有客,您先移步偏殿稍作休息一下吧。”
“是。”元锦意面不改色,温和的点点头。
可她怎么感觉这个嬷嬷的笑容有点奇怪,就像她是任人挑选的货物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
一个宫女走出来,带着元锦意往偏殿去。
元锦意给了身后的绿酒一个眼神,让她先去探听一下。
宫女将元锦意带到偏殿,又是奉茶又是端点心的,热情得不行。
元锦意垂眸,目光落在身形沉稳的风铃身上,稍微冷静下来。
坐了一会儿,在元锦意快要睡着的时候,一位有些眼熟的婢女走进大殿,冷笑着对元锦意开口。
“元三小姐,我家县主想请您一见。”
家里是没有镜子吗?元锦意看着婢女脸上的笑容,倍感疑惑。
“你家县主是?”元锦意故作不解的坐在椅子上,屁股都不带挪动的。
“....是安平县主,元三小姐,请吧。”婢女一时间有些无语,盯着元锦意淡然的表情,收敛了自身的气势。
她忘了县主说要客气些。
元锦意温柔一笑,端起手边的茶杯,娇憨的开口。
“可是太后娘娘让我在这里等着召见。
你家县主有什么事,你直接告诉我就是。”
她跟安平不和,才不要去见她。
婢女一哽,脸上有些不快,声音也拔高了不少,“三小姐放心,我家县主只是找您说两句话。
太后娘娘若是怪罪下来,我家县主自会替您解释的。”
不知好歹,她家县主诚心邀约,竟还敢推三阻四,真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元锦意还能怎么拒绝。
她一拂袖子,步伐轻快的跟上婢女。
风铃跟上来,另一个婢女拦住她,面带笑容的说道。
“你就不用去了,我家县主只是同你家小姐说些闺房话,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元锦意步伐一顿,转身给了风铃一个眼神。
慈安宫小花园,安平穿着精美衣裙,头上珠钗环绕,将自己置身在一片花海中。
她素白的手中拿着一把小剪子,明亮的眼神在花丛中来回打量,直到选好一株娇艳欲滴的花儿,才伸手将其剪下来。
她将娇艳的鲜花放在鼻尖闻了闻,唇角含笑,转身将花装进身后婢女提着的篮子里。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安平轻笑,头也不回的问候道。
“元三小姐,许久不见了。”
“见过安平县主。”元锦意规矩的请安问好,一脸乖顺。
安平继续挑选枝头的鲜花,只闻咔嚓咔嚓声不断,花篮子也快装满了。
她将手里的剪刀递给婢女,拿着手帕擦擦指尖的露水,笑呵呵的走出花丛中。
“皇祖母最是喜欢我给她剪的花,让你久等了。
听说你最近宫里如鱼得水,深受皇伯母宠爱,连我六姐姐都比不过你呢。”
安平打量着元锦意的穿着,以及她头上的首饰,眼底划过一抹不屑。
也不过尔尔嘛。
“县主说笑了,传言不可信。”元锦意还能说什么,果然是来找事情的。
安平县主围着元锦意来回走了一圈,玩弄着手里的帕子,眼中充满嘲讽,趾高气昂的开口。
“不可信?那倒是未必。
本县主一直很好奇,你到底用的什么手段,谁都喜欢你?
不如你也教教本县主。”
无论是皇伯父,皇姑姑,还是三皇叔,大表哥,二表哥,她总是能从他们嘴里听到夸奖元锦意的话。
嘁,世上真有这么完美的人吗?还是说她装的真好。
元锦意脸色不变,稍微后退了一步,认真的说道,“县主,与人交往无非真心换真心。
锦意并没有什么手段。
县主身份高贵,众星捧月,不必自谦。”
她听安平的语气怎么一股子火药味。
安平看着她后退一步的动作,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话语也挖苦起来。
“高贵?你也知本县主身份高贵,可要不是你,本县主的郡主头衔怎么会跌落下来呢。”
从郡主变为县主,她的封地,她的身份,所有的荣誉都缩水了一半。
安平心中对元锦意可是憎恶不已。
元锦意无力吐槽,还不是安平自作自受,跟她有什么关系。
“此事并非锦意之过,县主消消气吧。”
“太后娘娘那边恐要传召,恕锦意先行告退。”
再说下去,估计又是一场恶战,这里她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躲着些吧。
“站住!”安平抓住元锦意的手腕,脸上浮现出一丝坏笑。
“本县主还没有让你走呢。”
她又不是没事儿做,专门请她来叙旧的。
“县主还有何事?”元锦意不着痕迹的将手从她的禁锢中挣脱开来,心中疑惑。
安平挑眉,头上的步摇流光溢彩,她抬起自己的脚,红唇微张,嗓音清脆,“本县主的鞋面有些脏了,劳烦元三小姐替本县主擦一擦吧。”
“只要元三小姐替本县主将鞋子擦干净了,咱们两人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如何?”
她够大度了吧。
周围的婢女纷纷低头偷笑。
元锦意嘴角微微耷拉,想得美。
她就说安平不是个好人,没事找事。
元锦意面色平静,对安平福身一拜,娇声回答。
“县主,您大人有大量,不必这般戏弄小女。
若是鞋子脏了,小女这就让婢女去给您买一双新的来换下,岂不是更好。”
安平抬起自己染了蔻丹的修长手指,似笑非笑的低着头,眼尾带着不满。
“若本县主说不呢?别给脸不要脸。”
害她失了身份不说,还毁了和毅国公世子的婚事,这口气,谁能轻易咽下。
只不过是给她一点难堪,别给她装模作样,自以为有骨气的很。
那就没办法了,元锦意站着不动,一言不发。
安平一个快要及笄的人欺负她一个小孩儿,传出去也不怕被人耻笑。
可惜,她身份高贵,就是压了她一头。
要不,她也搞个县主当当?
但会不会太高调了啊?要不等下次出宫回去跟便宜爹商量商量。
见元锦意一动不动,安平心中有气,轻哼一声。
“给本县主动手。”
她对身后的婢女挥挥手,眼底闪过一抹得意。
她今日非要教训一下元锦意,让她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得罪的。
有些人,她得罪不起。
几个婢女上前来,个个凶神恶煞,元锦意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她袖子里的手正要掐决,却见安平的婢女在她的授意下,转身踏入花丛中,开始胡乱祸害起花圃中的鲜花。
她们抬手就将花圃中的鲜花嫩叶掰折,丢弃在地上,狠狠地踩踏,一脸暴躁。
安平也突然大喊大叫起来。
“元三小姐,快住手,快住手,这都是皇祖母最喜欢的花啊。”
元锦意小嘴顿时张大,还能这样?
“县主,你.....”
安平对她扬起挑衅又傲慢的笑容,掐着一朵花夸张的表演起来。
“你就算是对我再不满,也不该这样辣手摧花吧。住手啊。”
“来人啊。元三小姐快住手吧。”
安平声音不小,穿透力极强,很快就吸引了太后宫殿里饲养花草的太监。
他望着地上凄惨的鲜花以及被毁得不像样的花枝,吓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铁青。
他摸着自己的脖子,完了,完了。
气氛肃穆的金殿中,穿着华丽凤袍的老妇人顶着满脑子金玉钗环,面色冷峻,倚靠着金光闪耀的宝座扶手。
她垂着眸子,手里捏着一串佛珠,许久才拨动一下。
元锦意跪在地上,揪着自己的衣角,一脸惶惶不安。
安平站在元锦意旁边,愤慨的说着刚才小花园发生的事情。
“皇祖母,想来元三小姐应是对我有气,这才牵连了皇祖母精心养护的花圃。
皇祖母务必要严惩不贷,别让她这种坏心肠的女子祸害下家去。”
元锦意抬头望着她,好家伙,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安平一番添油加醋下来,上首太后的额角跳动的厉害。
她好好的一院子鲜花,前几日才开苞,今日就被毁得七零八落,任谁见了都会气愤。
太后缓缓抬起头,锐利厌恶的目光落在元锦意脸上,声音冷漠不已。
“元家小姐,还有什么解释的吗?”
想不到一个小姑娘,心思这般阴险,她的花又不曾碍着她。
原本还说她天资聪颖,容貌不凡,准备将她许配给娘家侄孙的,现在看来,恐怕不合适了。
这么狭窄的心胸,要是许配给了她娘家,难免不会惹是生非,闹得家宅不宁。
太后的话落下,透过一道屏风间隙,两双眼睛一直盯着殿里的动静。
一道轻佻的眼神落在元锦意小脸上,屏风后的身影扭头对旁边的老妇人点头,激动开口,“祖母,她不错。”
老妇人摇头,示意他安静,切先听听看。
元锦意跪在地上,对太后一福拜,挺起背脊,声音绵软的解释起来。
“太后娘娘恕罪,此事并非臣女所为。
这些花都是县主的婢女摧毁的,跟臣女没有任何关系。”
安平啊,安平。别高兴的太早,她还没有开口呢。
元锦意话音刚落,安平又咋咋呼呼的叫起来,伸手指着元锦意,情绪激烈。
“皇祖母,你瞧。
她还会恶人先告状,明明就是她摧毁了您的花圃,居然还诬陷在我的婢女头上。
安平没有说错吧,她就是一个满嘴谎话,心思恶毒的搅事精。”
“真不知道皇伯母怎么能看上她的,还好意思召进宫当六姐姐的伴读。”
“说不定六姐姐就是被她带坏的。”
安平对元锦意倒打一耙,语气不善,活像元锦意欠了她几千万两银子似的。
太后的心里也越发不喜。
元锦意深吸一口气,刚要反驳,就察觉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步伐。
“皇后娘娘到。”宫门口的太监朗声通传了一句。
太后放眼望去,皇后带着几个宫人缓缓走进殿内。
安平拧眉,对皇后一行礼。
皇伯母居然来了。
哼,来了又如何,毁了皇祖母的花,谁也救不了她。
“儿媳请母后安。”皇后仪态端方,笑容明朗的对太后一拜。
她眼角余光瞥向元锦意,见她浑身上下都好,心里才安稳下来。
太后脸色阴沉了几分,许久后才抬起手对皇后示意了一下。
“皇后怎么来了?快赐座。”
这是...听到风声,赶来救人了?速度真快。
太后捻着佛珠,嘴角的细纹略显僵硬。
皇后含笑,动作优雅的坐在椅子上,好奇的眼神先是打量了一下殿内的环境,再落到元锦意和安平身上。
“儿媳听闻许太夫人进宫。
许久未见,儿媳想着过来给太夫人问个安。
母后宫里真热闹,可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怎不见许太夫人呢?”
她怎能没注意太后的表情,只是眼下不能以元锦意为主,不然母后更不会放人了。
太后眉间闪过一丝放松,皇后不是为元家小姐来的?
“你有心了。
她们刚才便已出宫去。”
太后脸上的温度逐渐恢复,露出一丝宽厚慈爱的笑容。
“皇祖母...”安平有些着急,怎么还不处置元锦意。
太后揉着额角,指着元锦意和安宁两人,凝重开口。
“不过皇后既然来了,正好帮哀家处理一桩纷争吧,省的哀家头疼。”
皇后稍显疑惑,理了理衣袖,面上不解。
“发生了何事?可是这两个丫头吵到母后休息了?”
安平急切的站出来,又将之前的一番话,描述给皇后听。
“皇伯母,您听安平说...”
元锦意嘴角扯了扯,无所谓的跪着。
都是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今日她是体会到了。
估计今日之后,她跟安平才是真的水火不容了。
皇后听完安平所言,脸色微变,轻轻颔首,“安平侄女放心。
若真是元三小姐所做,本宫绝不偏心,一定从重处置。”
太后眼眸一闪,意思是皇后觉得不是元锦意做的?
可惜,人证物证具在,她不过是卖皇后一个好,让她从轻处置而已。
安平这丫头就是记仇,好歹也是淮安侯家的小姐,不该太过严厉。
但安平没有听出来,只以为皇后也会给她做主,对元锦意投以轻蔑一笑。
“多谢皇伯母。”
皇后眨眨眼睛,接过宫女递来的茶水,浅抿一口。
“锦意,安平所言可属实?
你怎么能因私心毁了太后的花圃呢?
那都是南洋进贡来的珍品,养护不易,极其耗费心血的。”
安平的话,皇后一句没信,锦意处事严谨,颇有其父之风,怎么可能损毁太后的花圃呢。
元锦意感觉自己膝盖都要跪麻了,心中感叹一句,总算轮到她说话了。
她看着皇后精致的面容,声音诚挚又无奈的开口。
“皇后娘娘,锦意可以对天起誓。
绝不是锦意损毁的花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