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彻内心呜呼哀哉,一片凄凉,和兴高采烈的元锦意形成鲜明对比。
父女二人看上去,有一种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的感觉。
等元锦意激动完,坐下来,仔仔细细跟元彻讲了一下嫁接术的原理,元彻才反应过来。
孩子没疯就好。
咳,他差点就要让双喜去叫太医了。
“这么说,利用这个嫁...嫁接技术,把蜜果的枝干移到...移到我们北秦生长最好的果树上,结出来的果子就能跟邬纥的蜜果一模一样了?”
元彻咬着后槽牙,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要知道,二十多年前,他可是探花郎啊,如今连自己女儿提出的什么嫁接术都搞不明白。
尽管他已经努力去思考理解,可心中仍旧匪夷所思。
在他的脑子里,让两种不同类型的果树结合在一起,就跟让他接受男人也能生孩子是一个道理。
太新奇,太怪异,太难以想象了。
这个技术刷新了他人生几十年以来的所有认知,实在不属于他能理解的范畴。
看着两眼都快冒金星的父亲,元锦意郑重的点点头,轻声回应。
“按结论来讲,应该是这样的,不过还得试验一下。”
毕竟现在只是纸上谈兵,她还得实际操作一番。
应该问题不大。
“锦意啊,你是怎么想到这种办法的?”
元彻现在脑干都快烧干了,也不知道自家女儿是怎么想出这个办法的。
他倒不是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女儿,只是十分担忧,因此心中已经掀起万丈波澜。
如果这个技术是真的,锦意肯定会有危险的。
这个嫁接术比之曲辕犁的重要性,只高不低啊。
北秦今春一将曲辕犁推广下去,别国就跟着模仿,已经在最短时间内将曲辕犁的制造方式学了去,由此可见曲辕犁的重要程度。
而且陛下和北秦的探子还拦截了许多想对锦意不利的坏人,要是嫁接术一出,恐怕北秦就得被别国的探子刺成筛子了。
这可如何是好?
“观察啊,父亲。
女儿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观察身边的东西,很多事情都是观察出来的。
其实很多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东西都是可以创新的。”
元锦意理直气壮,一脸欣喜的说着。
这种技术听着不算高难度,便宜爹也不会怀疑是不是她想出来的。
元彻牙关紧闭,绷着自己的神经,没有感到欣喜,只是一味的害怕。
他丝毫没有感受到自己袖子里的手已经握成拳头,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他马上换了一个眼神,满是慈爱的看着元锦意。
“好,观察得好。”
观察到自己都快有生命危险了,真是要多傻有多傻,这孩子。
元彻此刻不禁暗自庆幸锦意是自己女儿,一来身份高,没人敢占据她的功劳,二来元氏在北秦世家中算清流,得陛下看重,锦意可以得到更好的保护。
要提出嫁接术的是一个寻常百姓,恐怕....
元彻不敢多想,将不好的念头从脑中甩掉,伸手摸了摸元锦意的小脑袋瓜。
“接下来该怎么做,为父替你安排好。”
为人父母啊,总是要多操心。
尤其还是这么一个过分聪慧的女儿。
看来得抓紧给锦意再找几个护卫了。
万万不能让她有事。
元锦意想了想,她记得嫁接有专门的流程和特制工具,她还得去一趟寰宇之境,让舅舅给她带一本嫁接的书进来,她要临时抱佛脚,恶补一番。
“父亲,女儿还需要从头到尾计划一下。
嫁接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女儿要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过几日回复父亲吧。”
幸而现在是春日,可以寻找的果树多,机会应该也很大。
这个计划还要秘密进行,她现在在宫中,肯定是不行的。
元彻嘴角一抽,顿觉刚才自己思虑过多。
这丫头都还只是提了一嘴,他都已经想到之后了。
“行行行,去吧去吧。
至于许家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为父会给你解决的。
要是有什么事,叫青竹回来送信。在宫中也要乖乖的,好好同六公主相处。
还有外出一定要带上风铃啊,别乱跑知道吗?”
元彻又对元锦意仔细叮嘱了一番,比起魏夫人都还要啰嗦,又从中自己匣子里拿了好几张大面额的银票给她。
元锦意不断点头,笑兮兮的把银票收下。
真好,便宜爹好大方。
等元锦意离开,元彻浑身一松,才惊觉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似笑非笑的摇摇头,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刚喂到嘴边,又愣了一下。
不行,还是要提前计划。
“双喜,更衣。准备准备我们进宫去。”
元彻把茶杯放下,面色严肃的对外大叫。
御书房。
陛下正在批改奏折,他听完元彻的话,神色怪异的抬起头来。
“你让寡人给许国舅的小儿子赐婚?”
哦,不对,许国舅的小儿子不就是他表侄子吗?
陛下都快昏头了,他表侄子的婚事跟元彻有什么关系。
瞧他这急匆匆的样子。
元彻来的路上,就已经编好了理由,连忙凑近陛下身边附耳交谈了几句。
陛下疑惑的听着,瞳孔随着元彻的话逐渐缩小。
“你说真的?”
又来?把他北秦律例闹着玩呢?
陛下虽然惊诧,但眼底还是带着笑意的,只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是什么。
“是什么好东西,爱卿知道吗?”
陛下赶忙问了一句,好奇十足。
元彻摇头,一问三不知,主打一个大忽悠。
他就是一定要赶在太后下懿旨之前,把许家小子的婚事解决了。
这样锦意就能安稳下去。
“那这事跟许国舅的小儿子有什么关系。”陛下糊涂了,锦意跟许国舅的儿子八竿子也打不到啊。
不过最近许太夫人是在给他孙子说亲。
元彻这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陛下疑惑的想着,许国舅的儿子他记得名声不怎么好啊,他上哪给他找个姑娘赐婚去。
这不是让他乱做媒吗?不妥。
陛下摇头,郁闷的看着元彻,“你有屁就放,寡人尽量给你想办法。”
把他搞得心痒难耐不说,还藏着掖着,就跟小娘们似的,烦不烦啊。
元彻无奈,他又不能直说,毕竟许家现在还没有跟他沟通,万一陛下说他自作多情呢。
他只好换了一个路数。
“陛下不赐婚也可以,那臣想求陛下一件事。”
陛下眼神古怪,打量了他一眼。
“你说。”
不说出一个好歹来,他这耽误处理奏折的时间可就要算在他头上了。
元彻朝着陛下跪下来,卑微至极,声声恳切。
“臣愿以侯爵之位,请陛下不要给臣的三女儿赐婚。
无论任何人求到陛下面前,都还请陛下回绝。”
如此一来,别说许家,谁家都不可以。
至于侯爵之位嘛,他女儿能给他挣回来的。
陛下半眯眼眸,都赌上侯爵之位了?这么严重。
“自古以来,哪有这个先例?”
还不如赶紧给锦意找一个好人家先把亲事定了。
这老小子顾左右而言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元彻可不听这话,连忙接过陛下的话语。
“陛下没有拒绝,那臣就当陛下同意了。”
先例又如何,锦意都改变好几个先例了,他这个也不重要。
“臣告退。”
元彻说着就往后退,看着陛下表情一愣一愣的。
“不是,你给寡人站住,站住。”
“寡人什么时候同意了,回来。”
“你小子。”
陛下看着元彻越叫越退,转眼就消失在偌大的御书房中,气的哇哇大叫。
惯得他,岂有此理。
陛下站起来,垫着脚往外看去,结果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元彻疯了不成,今日怎么胆大包天,往日从不如此啊。
陛下苦思,眉头紧皱,对着贴身太监吩咐下去。
“来人,去查一下淮安侯府发生了什么事。”
他还就不信了。他可没答应啊,不作数的。
元锦意这边,出了书房就去了魏夫人的院子。
中午同魏夫人一起吃了饭,逗了逗已经可以坐稳的小桂圆,然后又要出门去赴裴明舟的约。
不知道裴明舟找她有什么事,元锦意按约来到茶楼老位置。
好在今日裴明舟准时,她去的时候,他都已经到了。
裴明舟身着一袭靛蓝色云纹锦袍,背对大门,身姿挺拔的站在窗户边。
“裴大哥。”元锦意轻唤一声。
“来了!”裴明舟回头,露出线条流畅的冷峻侧脸,眼神忧郁。
....这表情很不对劲啊。
元锦意也没跟他客气,径直走进来坐下。
“裴大哥,找我什么事?”
她刚开口,又一眼就看到桌上放着的桃花糕。
裴明舟示意小厮关上门,一撩衣袍缓缓坐下来,将桃花糕推到元锦意面前,修长的手指将外层的油纸打开。
“你看看这个。”
“能看出什么异常吗?”
只需一眼,元锦意抬眸对上他凝重的眼神,轻启粉唇,坚定的说道。
“戚家铺子的桃花糕!”
还用看吗?她闻都闻到了,怎么他们都买这家啊,还好今日戚家铺子被封了。
“你吃过了?”裴明舟手一顿,略显意外的盯着她。
元锦意笑着摇头,漫不经心的说道,“没吃啊,不过裴大哥你想说什么?”
那还好,裴明舟莫名觉得能吃下这个的也是狠人。
“你先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他瞧元锦意这么淡定,难道她看不出来吗?
元锦意翻了个俏皮的小白眼,将面前掺杂着虫尸的点心推开,“你直接说点心里有虫子不就好了。”
看着她都恶心,还看什么看。
“你发现了?”裴明舟面色一变,拿起一块点心忽然凑到她面前,满满的疑惑,像个大傻子一样。
好似在疑惑她发现了怎么不说出一样。
“诶!”元锦意身子往后仰,实在不想接近他手里的那东西,谁知仰倒得太厉害,失了平衡,整个身子都往后摔去。
裴明舟瞳孔一缩,快速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脚踩住她的凳子,猛地往怀里一拽。
然而双管齐下之际,裴明舟力道没有控制好,元锦意娇小的身子几乎是朝他飞过来的。
身子腾空的一瞬间,元锦意险些怀疑人生,她慌乱闭上眼睛,一个躲闪不及,嘴角撞在了裴明舟的下巴上。
裴明舟差点也被撞飞出去,还好及时搂住了元锦意的腰,将她身形稳住。
只是下颌处的一片温热让他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一阵呜咽声。
“呜呜...”元锦意趴在他怀里,眼泪汪汪,只觉得自己的牙齿好像都要飞出去了。
今天她是造了什么孽,她的嘴啊。
晶莹的泪花砸在裴明舟手背上,明明是冰冷的泪滴,偏偏在这一刻格外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