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站立在众人视线中,一身青绿色劲装英姿飒爽,她手持佩刀,冷声开口,“为何扰乱市场,不仅不给银子,还要掀其摊位?”
小翠被她骇人的气势吓得一缩脖子,但随即反应过来在,这里可是自家老爷只手遮天的江南府,有何畏惧。
“你又是何人?我家小姐能看上她的货物是给她面子,你问问周围的摊贩,谁敢问我家小姐要银子。”
婢女双手叉腰,傲气的抬着下巴,气势立马突变。
周围的商贩讪讪的低下头。
“赶紧跪下给我家小姐磕头赔罪,你敢打我家小姐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吧!”
“啪啪啪!”
元锦意拍着手掌满脸钦佩的走过去,瞧了一眼坐在地上低声哭泣的妇人,脆生生的询问起来,“说的好,所以你家小姐是谁?”
陛下都没让人下跪,她居然敢让人下跪。
好不得了。
小翠扫了穿着普通的元锦意一眼,掷地有声的开口宣扬道。
“我家小姐可是江南府通判的女儿!
整个江南府谁不知道我家老爷的威名,你们竟敢动通判府的人,是不是活腻了?”
风铃都不屑得看,转身去旁边茶肆端了张椅子过来。
她估摸自家小姐要开始搞事情了,顺带还让茶肆老板把茶泡上。
“来人,那就去把咱们江南府这位通判请过来,顺道把知府一块儿。”
元锦意双手抱臂,啧啧两声,伸手点点小翠和少女,声音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元锦意身后的侍卫,两个快步离开,剩下的直接将眼前嚣张跋扈的通判家小姐围起来。
椅子放在街道边,风铃还怕打扰摊贩经营和占道,特意选了个宽敞又不显眼的位置。
元锦意整理衣袖后缓缓坐下,吊儿郎当的靠着椅背,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但那股嘚瑟劲儿,看得人直牙痒痒。
“正好我今天活腻了,一会儿就给你表演一个踢铁板的绝活怎么样?”
噗嗤,椿阳牵着元宝站到她身后,俏皮一笑。
风铃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连忙站出来扬声挥散他们,“大家伙该干嘛干嘛去吧!”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各自后退两步,欸,就是不带离开的。
他们自觉的把场地圈出来,还都不说话,只是用眼睛瞧着,十足的。
风铃满头黑线,她发现江南府的百姓好像很喜欢凑热闹啊。
“你...你是何人?竟敢带刀出门?”小翠看着身边围上来的高大侍卫,气势顿时矮了一大截。
任盈盈半眯眼眸,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抹晦气的表情,不等元锦意回答,连忙喝止自己的婢女,“住嘴,小翠!”
她对元锦意扬起一笑,亲手把地上哭泣的妇人扶起来后,取下自己头上的一支簪子放在她手里,然后走到元锦意面前,羞愧的开口,“这位小姐,都是误会。是我管教下人不利,让你见笑了,我把她的损失都赔给她,您看可以了吗?”
见元锦意不动如山,她的笑僵在脸上,转头反手对着小翠的脸颊就是狠狠一巴掌,“还不给我跪下向这位小姐赔礼!”
婢女捂着脸噗通一声跪下,诚惶诚恐的道歉,“这位小姐,都是奴婢有眼无珠,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奴婢吧,奴婢给您赔罪了。”
任盈盈的余光盯着元锦意,心里一阵打鼓。
还好小翠够机灵。
“免了,该给谁赔罪你不知道吗?”元锦意摇晃手指头,小脸挂着浅笑,目光却是落在少女发黑的印堂和周身阴气上。
婢女立马反应过来,朝之前被她让人掀了摊子的年轻妇人爬过去,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夫人,是小翠不对,您也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翠吧。小翠再也不敢了。”
拿着簪子不知所措的妇人被她搞得满脸通红,磕磕巴巴的回答,“别...我不是夫人,知错了就好...可这簪子太贵重了...”
这个簪子可是纯金的,买她一百个摊位都够了。
她卖的东西都不怎么值钱。
元锦意看向妇人,浅笑嫣然,“拿着吧,这是她应该赔的。”
任盈盈也对妇人牵强一笑,差点破功,“对!是我没有约束好下人,大嫂别客气!”
妇人看了看元锦意,擦擦眼泪,千恩万谢的开口。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任盈盈见妇人接受了她的赔礼,心中大石落地,也看向元锦意,讨好的询问道。
“您看...我已经赔礼了,能走了吗?”
她任盈盈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要不是父亲叮嘱过她最近碰到带侍卫的小姑娘要避让,她绝会让她好看。
等她走了以后,她再慢慢收拾这个贱妇。
“走,恐怕不行!”
“她的是赔了,那他们的呢?”元锦意指向整条街上的商贩,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眼神泛起寒意来。
她都瞧见她眼底的不甘了,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刚才她欺负这个妇人的时候,周边的摊贩都是感同身受的样子,看来没少被她欺负啊。
“......”
“您什么意思?”
任盈盈不解的看着她,脸色一变,想要再上前却被侍卫拦住。
“大人,纸笔来了!”椿阳抓着一叠白纸带着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走过来。
“今日,我家大人替各位做主,只要是被这位小姐欺压过的商贩都可以站出来,她白拿过你们多少东西,今日都叫她一并赔偿给你们。”
站在台阶上,椿阳朝四面八方大吼一声,声音浑厚,整条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任盈盈面色瞬间大变,看着周围蠢蠢欲动的商贩,心里的不安蔓延开来。
如今只有强打精神,跟她对峙了。
“我堂堂通判府家的大小姐,怎么可能白拿他们的东西。
这位小姐,你这不是故意跟我父亲作对吗?
我父亲为官清廉,他们敬佩我父亲,所有东西都是他们自愿送给我的。”
任盈盈大声辩解起来,锐利的眼神扫过一干商贩,眼底的威胁之意十足。
想上前的摊贩犹豫了。
强龙干不过地头蛇,要是元锦意一走,通判大人肯定饶不了他们的。
“这位小姐,敢问你又是出自何家?公然带着侍卫和武器出街,横行霸道,目无法纪,可还把北秦律法放在眼里?
若是被我父亲参到御前,恐有无妄之灾啊!”
她还不知道有谁可以这样大肆招摇过市,看她的年纪,应该不是宫中的贵人,那就只能是寻常官宦之女,但她竟敢这般放肆,显然是看她们江南府天高皇帝远,没人敢管她。
但她可不怕她。
若她识趣,今日之事就该到此为止。
元锦意淡定一笑,端起椿阳递来的茶杯,浅抿一口,动作不急不慢,优雅从容,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
“你不敢说了吧。哼,小翠,我们走!”任盈盈气得胸脯起伏不定,握着粉拳,恼怒的看了元锦意一眼。
她还以为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结果就是一个绣花枕头。
她说完就要带着婢女小厮离开,周围的侍卫抽刀相向,直接拦断她的去路。
任盈盈吓得脸色一白,连连后退。
“我家大人让你走了吗?”风铃负手站在台阶上,面色冷峻。
周围百姓疑惑,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赶紧把任盈盈给踩下去啊。
真是急死人了。
“我父亲可是通判,你们要做什么?”任盈盈吞了吞口水,扭头质问起元锦意,声音尖锐,脸上强装镇定。
风铃看了她一眼,从自己胸前拿出一方小巧精致的金印,洪亮宽厚的声音响彻整条街道。
“我家大人乃户部正五品女官,一等固国公之女兼陛下亲封的县主。
这是陛下御赐金印,让我家大人代为巡狩,侍卫自然要贴身保护,你有何意见?”
通判什么的,直接砍了也不是不行。
任盈盈脚下一个踉跄,难以置信的看着元锦意。
她就是最近这两月北秦疯传的女官元氏?
她原以为是个长相丑陋的中年女子,没想到居然是个小姑娘。
而且她今日还撞上了。
围观的百姓睁大了眼睛,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
周遭的商谈神色激动,有些甚至都要哭出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总算有人能来收拾通判一家子了。
“求大人救命,任小姐已经欺压我们多年,这么多年她买东西从来都不给钱,告官无门,我们有苦难言啊。”一个中年男人从人群中站出来,对着元锦意拱手,哀声恳求道。
“是啊,大人,还请大人严惩任小姐,换我们一个公道。”
“大人,任小姐还经常驱使小厮抢夺民男,为非作歹,我儿子就是被她害死的啊!”
“大人,还要我孙女儿,任小姐怪她相貌太出众,竟然生生划破了她的脸,害得她投河自尽!”
......
任盈盈听着耳边的各种声音,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那怕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滚落都没有察觉。
她没想到元锦意还带着叡帝的金印,这下别说她父亲了,就是知府来了都不一定能将这事掩盖过去。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道响亮的声音传来。
“下官江南府通判任浩然拜见元大人!”
一个穿着官服,长相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急匆匆的打人群中小跑过来,敷衍的朝元锦意一拜。
“怎么回事?吵吵嚷嚷冲撞贵人,成何体统,还不速速离开!”
还不等元锦意让他起身,他就转过去,袖子一挥对着身后的百姓路人大声呵斥起来,跟随他而来的官差也开始驱散人群。
元锦意和风铃对视一眼,嘴角勾起讥讽一笑。
果然是有其女必有其父。
不等任浩然再开口,一把铮亮的大刀就落在他脖子上,他浑身一僵,差点没有站稳。
任浩然两股战战,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悠闲喝茶的少女,明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是脖子上的这把刀,却是真实存在的。
任盈盈看着自己父亲被刀架在脖子上,脚下顺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眼神总算惊慌起来。
“大大大....人,下官犯了何错?还请大人明示。”任浩然紧张的开口询问道,眼底闪过一抹阴翳,然面上却是一片惶恐和迷茫。
元锦意扫了他一眼,品着江南府的好茶,神色不骄不躁,一派云淡风轻的开口,“你不会觉得本官只是一介女流,看着好欺负吧!”
“不敢,不敢,下官是怕这些刁民冲撞了大人,一时之间情急,失了分寸,还望大人莫怪!”任浩然谄媚的笑笑,眼睛浮肿,一副明显纵欲过度的样子,官袍下的身躯也是枯瘦不堪。
元锦意点点头,浅笑一声,“那你就给本官住嘴看着就行!”
任浩然抿着嘴,讪讪的退到旁边,冷着脸的侍卫依旧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任盈盈也被架在了一旁,害怕的求助自己父亲,脸色比起之前的明艳,此刻已经呈现灰白之色。
有冤的百姓见状,连滚带爬一窝蜂的来到元锦意面前的空地,刚才被椿阳叫来的男子,把纸笔准备好,开始书写记录起来。
姗姗来迟的知府董贵见此情景,身形亦然有些不稳,脚步虚浮的来到元锦意面前,额角已然有冷汗冒出。
“见过昭嘉县主!”
董贵诚惶诚恐的走上前来。
“董知府,江南府被你管理得很好嘛!”元锦意放下茶杯,随手拿过两张已经写好的状纸,神色淡然无比。
一个通判比知府还厉害。
她就搞不懂了。
董贵看了一眼任浩然,咬咬牙,满是恭敬的对元锦意开口,“县主见谅,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要不您移步府衙,咱们慢慢商量!”
“不用了吧。这儿风景挺不错的。”元锦意仔细看了看手里的状纸,又扫了一眼跟前冷汗直冒的董贵。
董贵一时间哑口无言,背后有一道视线十分灼热,可他又不能轻举妄动。
现在这么多人在,哪怕他有想法也不敢乱来啊。
“怎么不说话了?董知府?”元锦意看着他低头不语,而周边诉苦的百姓和商贩越来越多,整条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
董贵噗通跪下来,脸色铁青,“县主,都是下官的错!
是下官御下不严,枉顾百姓性命,都是下官一人之错!”
“呸!”元锦意朝他啐了一口,手里写满血泪的状纸飘飘洒洒的落在他身上,多年积压的大雪在这一瞬间落下,“这个错,是你一个人能背得起的吗?”
“人命啊,董知府,多少条了,你以为你当了官你的命就要比百姓的命贵了吗?
你拿什么赔啊?”
董贵身子骤然垮塌下来,听着元锦意刺耳的话语,他眼前闪现过一张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