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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端坐于厅内黄梨木六螭捧寿纹玫瑰椅上,手边的束腰绿端面茶几上搁着汝窑白瓷茶盏。
二皇子执手拿着茶盖拂着茶沫,内茶叶色泽翠绿,形似雀舌,缕缕热气荡漾开来,香沁心脾,齿颊留香。他浅啜一口,才听进来的贴身太监怀成道:“殿下,荣世子过来了。”
二皇子眯起眼,轻轻将茶盏搁下,音色清润的问道:“一个人来的?”
怀成道:“是。荣世子独自骑马过来,连随身小厮都未带。”
“……好。”二皇子道,“让他进来。”
怀成退下,去叫外头的陆琮进来。
陆琮跨门入厅。见他身穿一袭极简单的宝蓝底菖菖蒲纹杭绸直裰,身姿颀长,腰杆笔直,俊脸之上全部半点表情,如往昔无二。
陆琮上前行礼。
二皇子客客气气含笑道:“坐吧。”
陆琮掀袍落座,丫鬟端上茶盏。
二皇子见陆琮执着茶盏的悠然姿态,随意问道:“这茶可还入得了口?”
陆琮尝了一口,道:“锦州日铸雪芽,自然是好茶。”
二皇子笑了,道:“荣世子不但擅长骑射练兵、战场布局,想不了连茶都有所涉猎。”他语气一顿,这才道,“……不知荣世子可知,今日本王急找你前来,所谓何事?”
陆琮道:“在下愚钝,还请二皇子殿下明示。”
瞧着陆琮这副悠哉怡然,二皇子冷冷一笑,起身走了过去。他立在陆琮跟前,见陆琮仍是一副淡然表情,这才开口:“礼部尚书徐大人,户部侍郎韩大人接连出事……朝局动荡,本王手下的官员人心惶惶,荣世子敢说,对此事一无所知?”他见陆琮不说话,更是笃定了心中的猜测,咬牙切齿道,“陆琮啊陆琮,本王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未料竟然这般糊涂。你这么为那蠢太子卖命,人家何曾为你求过请?你难不成不想永享富贵、步步高升,甚至……坐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陆琮不急不缓搁下手里的茶盏,抬眸看着二皇子道:“今日二皇子找在下,为的就是说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吗?”
二皇子笑了,道:“大逆不道?陆琮,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真心效忠本王,先前的事情,本王概不追究,就当是本王礼贤下士的诚意。可若是你再冥顽不灵,那荣王府,你这辈子就不用再回去了……”他一字一句道,“你那妻儿,从此就是孤儿寡母。”
陆琮这才眸色一沉:“家中妻子,正等着在下一道用晚膳,怎可不回?”
二皇子道:“今日你来本王府上,无人知道。任凭你武功再高,也抵不过本王府中百余名弓箭手。先前本王念你是人才,才多有尊敬,可若是不能为本王所用,那本王也不能由着你站在本王的对立面……本王再问你一次,你究竟要继续当太子的人,还是归顺本王?本王就数三声。”
“三。”
“二。”
“……一。”
门打开,二皇子站到一旁,由贴身侍卫保护着,这才淡淡道:“动手吧。”
二皇子话音刚落,却见外头并无声响。他眸中疑惑,侧过头去看,却见怀成慌慌张张走了进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殿下,宫里来人了,要殿下出去接旨。”
二皇子心中狐疑,此刻却也只能阔步出去接旨。
一时二皇子府阖府上下之人都齐齐跪在院中,二皇子为首,听着宣旨公公的旨意——
待二皇子听慕贵妃意图谋害皇上,而他涉嫌谋反,须禁于二皇子府等事情彻查再行定夺的旨意后,登时变了脸色。他看向宣旨的公公道:“怎么可能?母妃对父皇一往情深,贤惠温顺,怎么可能做出谋害父皇的事情?而本王更是一心向着父皇,谋逆之事,纯属污蔑。”
宣旨公公面色淡然,道:“若慕贵妃和二皇子殿下是清白的,皇上自然会还一个公道,殿下急什么?”
二皇子袖中的拳头倏然捏紧。
一声令下,二皇子府被层层守卫严加控制。
二皇子跌坐在地,这才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站在一旁的陆琮,道:“是你?是你对不对?是你害的本王?”
陆琮见二皇子目眦欲裂,又见天色已晚,怕府中妻子久等,这才朝着宣旨公公微微颔首,离开了二皇子府。
二皇子急急追上去,终究被侍卫拦下,只能破口大骂以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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蟹粉狮子头,狮子头肥嫩松软、蟹粉鲜香;羊肉炖豆腐,羊肉酥烂,汤汁鲜美浓郁,豆腐嫩如白玉,连着汤汁舀起一块,莹白豆腐微微轻颤,恍若受惊的玉兔。
姜令菀坐在饭桌前,微微发愣。
平日若是陆琮又回来迟了,她便索性不等他,自个儿吃了起来。
可今儿陆琮说过会准时回来的,还让她吩咐厨房做他爱吃的菜。
他从来都不会骗她。
好在她等了不过一刻钟,陆琮便阔步走了进来。
姜令菀一怔,抬眸细细打量了一番,见他身上毫发无损,登时松了一口气,鼻尖一酸,上前就抱住了他的腰杆。
陆琮微微含笑,展臂抱着怀里的妻子,望着饭桌上一看,道:“味儿挺香的,我闻着就饿了。”他抬手抚着妻子的发顶,声音柔了几分,“璨璨,咱们先用膳,好不好?”
他知道她担心,因为晓得家里有妻子等着他,所以他回来的时候格外的赶,生怕她等急了。这人是奇怪,觉着家里有人等,心里欢喜,可继续想下去,便觉得有些心疼。
姜令菀抱了一会儿,知道陆琮平安无事,这才点头道:“嗯。”
她什么都不问,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做什么,她都不会反对的。
夫妻二人用了饭,便沐浴完上榻。
寒冷的冬日,卧房里烧着地龙,身边又有个大火炉,姜令菀自是整个人都缠了上去。
陆琮抱着怀里不安分的妻子,香香软软的,比那今晚羊肉炖豆腐里头的豆腐还要嫩滑。他身子紧绷,捏了捏她的腰肢,道:“别闹腾,赶紧睡。”
姜令菀弯着唇,心想分明是他满脑子都是那些事儿,还说她闹腾。她小手使坏,轻轻一捏,见他身子越发紧绷,呼吸急促,便得意得咯咯直笑。
陆琮真想好好教训教训她,可念着她腹中怀着孩子,自然不敢拿她如何,只能任凭她胡来。
他哑着声,抵着她的额头无奈的笑:“璨璨,就当是我求你,别折磨我了,成不?”
姜令菀见他黑眸深邃,眸中欲念未退,便仰起头亲了亲他的脸,道:“你躺好。”
陆琮见她脑袋一缩,身子前后掉了个个儿,就往被褥里钻去,这才明白她的意图。他下意识抬手抓着她的腰肢,姜令菀闷在被褥里,娇气命令道:“不许动。”
陆琮伸出去的手一顿,这才未动,任由她胡作非为。
他素来禁不起她的诱|惑,这等事情,自然是想过的。可他不愿意委屈她替他做这种事情,只是如今她心甘情愿的愿意哄他开心,他也想被她哄一回。
陆琮闭上眼睛,享受此刻的欢愉。
过了片刻,陆琮有些受不住,抬手就将身上盖着的锦被陡然掀起……
他双眸暗沉,脸颊绯红,眉目深情的看着她垂着的小脑袋,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暗沉道:“璨璨……”
……
次日姜令菀才听到了消息。
承德帝近些日子龙体抱恙,一番调查,才知是枕边人慕贵妃所为,而二皇子陆景,有数名官员弹劾其企图谋反,还在二皇子名下的庄子里,搜出大量兵器,还有为二皇子度身定做的龙袍。慕贵妃被打入冷宫听候发落,而二皇子也被禁足,听候承德帝的处置。
承德帝收到一本朝中同二皇子勾结的官员名册,及先前数名忠臣遭二皇子麾下官员陷害的证据。先前隆宠备至,风头隐隐欲盖过太子的二皇子,一夕之内,竟变成了阶下囚。而先前为二皇子效忠的官员也纷纷落马,这其中便有梁王府。
梁王及其子陆礼皆是二皇子这边的,而且私藏兵器的庄子,平日里也是陆礼替二皇子掌管。
眼下二皇子的处罚未下,可梁王府却是先遭了秧。
梁王府一干人等皆入狱,承德帝念着情分,下令将梁王府男丁流放芜州,而女眷,则罚往教坊司充为官妓。
牢内。
陆礼虽然身穿囚服,可到底是世家子弟,如今端坐着,仿佛是在自己府上一般。
他听着耳畔有开牢门的声音,这才回了神,抬眼望去。
见进来的男子,穿着绯色五品文官服饰,可瞧着却是年纪轻轻。陆礼见此人气度不凡,看着有些眼熟,却有些记不起来。他敛眉,启唇道:“你是……”
绯衣男子眉宇含笑,道:“梁世子自然不记得在下……”他顿了顿,道,“可在下,却一直心心念念,想取梁世子的命。”
陆礼见这位年轻男子虽然面带笑容,文质彬彬,生得儒雅,却是个来者不善的,这才道:“你想干什么?”这是大牢,就算此人与他有仇,也不敢在这里动手。
绯衣男子看了一眼身侧的侍从。
侍从上前,将陆礼钳制住。陆礼挣扎无果。
绯衣男子缓步过去,牢内阴暗潮湿,可他这一身锦袍却是不染纤尘。他看着面前这个狼狈不堪的男子,想着这一年多来,他做梦梦到他心爱的小姑娘委屈的哭,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他从怀里掏出匕首,见陆礼露出惊恐之色,才将匕首抵在他的脖颈处,道:“上路吧。”
这双手,修长匀称,素来只执笔,今日是他第一次杀人,却没有半点犹豫。
一刀下去,见血封喉。
陆礼瞳孔放大,露出惊骇之色,被钳制的四肢一番挣扎,渐渐趋于平静。未几,身下一滩殷红血迹晕染开来。
侍从们松了手,其中一人将手置于他的鼻翼之下探其气息,禀告道:“回大人,已经死了。”
牢内阴暗潮湿,老鼠闻到血腥味,在陆礼的尸体上爬来爬去。
绯衣男子拿出帕子擦了擦手里不小心沾着的血迹,而后淡淡道:“……来人,逆反陆礼在狱中畏罪自杀。”
而这厢,周琳琅被关押在牢内,三日后就要被送往教坊司充为官|妓。
她堂堂梁王府世子夫人,锦衣玉食,富贵荣华,怎么能去当官|妓?
周琳琅坐在牢内角落,身上的金银首饰悉数除去,一张俏脸也是素面朝天,憔悴不堪。心里头,却是恨极了陆礼——若非陆礼这不中用的,她怎么会弄得如此下场?
可是……
两月前,安王一家子去了洛州散心,至今未归。可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梁王府出事了。周琳琅不关心陆礼的死活,可她自己绝对不能被送往教坊司。若真的去了,那她这辈子就算完了。当官妓,不如让她去死,只是……周琳琅看着手里唯一留下来的金钗,双手一颤,金钗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怕死。
不敢死。
这两年来,那些昔日所谓的好友,都已经得罪光了,如今唯一能求的,便是她的娘家安王府。爹爹虽然因为周满月的事情迁怒于她,可她毕竟是他的嫡女,若是收到消息,一定会千方百计赶回来,向皇上求情。安王府世代忠臣,皇上看在爹爹的面儿上,一定会饶了她的。到时候她和陆礼和离,等风头过了,她照样可以另嫁。哪怕不能再晋城另嫁,也可以嫁到别的富庶之地。
周琳琅心里盘算着,就等着将信送到安王的手里。
周琳琅听到有老鼠的声音,娇生惯养的梁王府世子夫人,自是有些害怕,登时露出恐惧之色,一张俏脸梨花带雨,可身边却没人护她。她低低抽泣,觉得委屈。
外头,有男子的声音传来:“……此处,梁世子夫人可还住的惯?”
周琳琅抬眸,眸中含泪。她看着牢外穿着绯色文官衣袍的年轻男子,明眸一顿,有些疑惑,之后才颤着声儿,翕了翕唇问道:“你……你是谁?”
绯衣男子未说话,只抬手,将掌中的纸条和里头包裹着的玉佩一并扔了进去,道:“梁世子夫人,是不是等着安王来救你?”
周琳琅看着那玉佩,顿时面色煞白。
这时她让贴身丫鬟拿着去见安王的信物!
周琳琅有些崩溃,起身走了过去,双手死死握着栏杆,指端泛白,厉声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绯衣男子道:“你那丫鬟,已经被我派人拦下了。周琳琅,你就安安心心的,等着去教坊司吧。”
周琳琅面目狰狞,恨得咬牙切齿,这副狼狈的模样,哪有昔日晋城第一贵女的风范?她死死盯着外头的男子,看了半晌,才眸子一亮,恍然大悟:“你,你是……你是裴舟?”
话落,外边站着的男子才倏然敛笑。
他侧过头,一双眸子看向周琳琅,眉宇清冷,缓缓开口道:“是。我是满月的未婚夫,裴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