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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薛让母亲早逝,在安国公府不受宠,可好歹也是嫡出的长子。哪有这般姿态替一个小姑娘穿鞋的道理?
甄宝璐愣了片刻忙反应过来,欲将被薛让握在手里的脚丫子抽出来。
她一动,快要穿进去的鞋子再一次落了下来,堪堪落在了薛让的掌心。
甄宝璐有些为难,低低道:“大表哥?”又忍不住向身旁扶着她的姐姐投去求助的目光。
却不知她这位素来稳重的姐姐,表情也有些木木的。
也难怪甄宝琼会惊讶了。她同这位大表哥接触不多,可每回瞧见他都是一副淡然寡言的模样,哪会做出这般的举止?若妹妹是个妙龄的姑娘,甄宝琼便要多想了,奈何她妹妹只是个小女娃,甄宝琼只道这位大表哥待妹妹好。
可是……
甄宝琼道:“不用麻烦大表哥了,让丫鬟来就成了。”只是她话说完,却见薛让还是没起来。甄宝琼一时也没法子,只朝着妹妹投去无奈的眼神。
甄宝璐抿了抿唇,也不好再拒绝她这位大表哥的好意的,乖乖的将自个儿的脚置于他的掌心,低头看他,小声道:“谢谢大表哥。”只是甄宝璐心里到底过不去那道坎儿,毕竟她不是真的小孩子。上辈子就是徐承朗,也没摸过她的脚啊。
她站在薛让的面前,一低头便能看到少年英挺的鼻梁,还有那静静垂着的眼睫,又长又密,像两把小扇子。
便是上辈子对她痴情一片的徐承朗,也不曾这般待她。
将鞋子穿好了,薛让才起身。
这么一来,甄宝璐这娇小的个子,自然只能抬头仰望他。她再次道:“谢谢。”说着便将脚缩进自己的裙摆下面。
薛让道:“不碍事。”之后稍稍垂眼,瞧着面前小姑娘如此稚嫩的脸,脸上的表情顿了顿,他道,“两位表妹随我来吧。”
也不提再这小小的插曲,将二人领了进去。
甄宝璐抬头看了看走在前头少年的背影,这才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左脚上穿的鞋子,表情有些发愣,还是甄宝琼轻轻喊了几声,甄宝璐才回过神来,跟着自家姐姐一道进去。
安国公府的府邸坐落在隆安胡同,宅子坐北朝南,府邸布局分为东西两路,长房住在东院,而二房住在西院。
薛宜芳是长房嫡出的姑娘,住在东院西厢房的香雪坞。
甄宝璐不像甄宝琼,是头一回来安国公府。不过她并非没见过世面的,虽见安国公府雕梁绣柱、画栋飞甍,也只是淡淡扫过,并不觉得稀奇。甄宝璐自己瞧不见自己的模样,可落在旁人的眼里,便觉得这年幼的小姑娘,不但穿着打扮落落大方,一言一行也是颇有仪态,不亏是国公府嫡出的姑娘。
穿过月洞门,瞧好遇上了刚从香雪坞出来的安国公。
安国公薛重渊已过而立之年,生得伟岸英俊,倒是显得极年轻。这会儿只穿了一身石青色团花纹暗纹的直裰,腰际戴着玉佩香囊,原是温和的脸庞,待看到长子时,登时沉了沉。
薛让行礼道:“爹。”
安国公点点头。
跟在后面的甄宝琼喊了一声:“舅舅。”
看到外甥女,安国公倒是露出了宠溺的笑容,走到甄宝琼的面前,笑容和煦道:“琼儿。”
甄宝琼忙介绍道:“舅舅,这是阿璐。”然后看着甄宝璐说道,“还不叫舅舅。”
甄宝璐乖巧道:“舅舅。”
安国公瞅了瞅站在外甥女身旁的小姑娘,见她生得玉雪精致,一双大眼睛灵气逼人,瞧着便是个聪明又招人喜欢的小姑娘。知是妹夫续弦所出,安国公并未对小姑娘心生反感,反倒因徐氏对外甥女关爱有加的缘故,对这位并无血缘关系的外甥女多了几分喜欢。
安国公端着长辈温暖的笑意,道:“倒是个乖巧的姑娘,舅舅可是经常听你姐姐提起过你。”
提她什么?
甄宝璐知道,她这位姐姐从来是报喜不报忧的,在安国公的面前,肯定是说她的好话的。甄宝璐抿了抿唇,声音清润道:“姐姐也经常和阿璐提起过舅舅,还让阿璐临摹舅舅的字呢,说舅舅的字颇有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的风范。”
安国公对书法颇有研究,可大周尚文,书法出众者比比皆是,安国公的名声并不算响亮。可这番话,安国公还是极受用的,一时笑容愈发灿烂。
甄宝璐看着这位安国公笑得亲切,再看立在一旁的少年,见他一如既往的身姿笔直,虽没什么表情,可她总觉得她这位大表哥挺可怜的。她先前只是听说,如今亲眼见到,这位安国公对嫡长子的不喜倒是出乎了她的想象——连对她这位压根儿没什么关系的外甥女都和和气气的,为何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这般态度?
安国公又说了几句,之后才交代长子道:“带你两位表妹进去吧。”
待安国公走后,甄宝琼才伸手拉了拉妹妹的衣袖,弟弟问道:“我何时同你提过舅舅的字?”
甄宝璐笑了笑,说道:“前几日我在姐姐的书房里写功课,无意间看到过一本字帖,听葛嬷嬷说是舅舅的字。”
甄宝琼这才懂了,笑盈盈抬手捏了捏妹妹的鼻尖儿,道:“你倒是机灵。舅舅最喜欢别人夸他的字。”
甄宝璐笑了笑,既然她想同姐姐相亲相爱,便要在安国公府之人面前好好表现,不能丢了姐姐的面子。待同姐姐说完话时,甄宝璐却见走在前头的大表哥同她们的距离拉得有些远了。
甄宝琼忙道:“咱们走快些吧。”
甄宝璐点头,二人很快便到了薛宜芳的香雪坞,还没进院子呢,便听得里面一阵阵小姑娘的笑声,很是热闹。
之后有眼尖的丫鬟瞧见了,道:“姑娘,齐国公府的表姑娘来了。”
便见薛宜芳很快就走了出来,看着进来的甄宝琼和甄宝璐,开心的打了招呼,之后才拉着甄宝璐的手道:“你可是头一回来我这儿,我得好好把你介绍给大家。”小姑娘之间亲热的快,只要性子合,很快便亲如姐妹了。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表妹,二妹妹可是盼了很久了。”
说话的是个穿着玫红色襦裙的姑娘,白皙的鹅蛋脸,大大的杏眼,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长房就薛宜芳一个闺女,那这位称薛宜芳为二妹妹的姑娘,自然便是二房的薛宜蓉了。
看到含笑的薛宜蓉,甄宝璐便不得不想起另外一个人了。
她,应当也在吧?
甄宝璐袖中的手紧了紧,果真见薛宜萱的身后,缓缓走来一个粉衫姑娘。甄宝璐眼睛直直的看着她。
还是甄宝琼反应快,朝着这位姑娘行了礼:“福安县主。”
这位粉衫姑娘便是当今宣和帝的妹妹晋阳长公主的独女,福安县主沈沉鱼。
福安县主沈沉鱼,容貌其实算不上沉鱼落雁,只是她是皇城响当当的才女,因出身显贵,名声比甄宝璋还要盛。上辈子沈沉鱼和甄宝璋是女学同一届的学生,甄宝璋以第二的成绩结业,而得了第一的,便是这沈沉鱼。
甄宝璐从来不会管女学之事,在甄宝琼退学之后,更是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她不喜欢沈沉鱼。
仅仅是因为上辈子沈沉鱼爱慕徐承朗,最后仗着自己的身份,如愿嫁给了徐承朗,而她同徐承朗定亲之后,还特意私下羞辱过她。
若非有她姐姐在,以她骄傲冲动的性子,不知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沈沉鱼笑容清浅,她知齐国公府的几位姑娘年纪虽小,却是打小熟读诗词的,特别是那甄宝璋和甄宝琼。她也知这二位也是要进女学的,便对这两位多留心了些。甄宝琼她是见过几回的,的确是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才女料。沈沉鱼朝着甄宝琼笑了笑,说道:“今儿咱们都是为宜芳庆生来的,甄四姑娘不必多礼。”说着还亲自去扶她。
瞧见甄宝琼身旁的小姑娘,沈沉鱼自然知道了这位是齐国公府的六姑娘。沈沉鱼对这等年幼的小姑娘本是不上心的,可见她一张稚气的小脸生得唇红齿白,暗叹倒是个美人胚子。不过她仿佛听说过,这位甄六姑娘不是读书的料,那日后充其量也不过是个草包美人。
见她呆呆的看着自己,沈沉鱼只道这小姑娘没见过世面,才微笑道:“甄六姑娘。”
甄宝璐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轻垂眼帘道:“见过福安县主。”
几位小姑娘见了面便是认识了。薛宜芳赶忙招呼道:“咱们杵在这里做什么?赶紧进来坐。”
薛宜蓉将沈沉鱼迎了进去,薛宜芳便亲昵的拉着甄宝璐的手,叽叽喳喳抱怨着她们来得太迟。
甄宝璐忽的想到了什么,猛然朝着自个儿的身后看了一眼。
见没人了,才眉头一蹙。
“阿璐,怎么了?你在找什么呢?”瞧着甄宝璐发呆,薛宜芳轻轻捏了捏她肉呼呼的手背。
“……啊?”甄宝璐愣愣回过神,这才喃喃道,“没、没什么。”
心下却道:她这位大表哥也真是的,不打声招呼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