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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让回来的时候,甄宝璐早就睡着了。她一张巴掌大小的白皙脸儿窝在锦被之中,墨发如云一般的团着,乖巧的像个孩子。他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夜晚更深露重,薛让匆匆回来,身上也有一些凉,冰冰凉凉的手心碰触到她幼嫩的脸颊,自是令本就睡得不踏实的甄宝璐一下子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望着他。
薛让顿了顿,显然没想到她这么浅眠,转眼一想,却是明白了原因,遂柔声道:“吵醒你了?”
见是薛让,甄宝璐的眼神迷迷糊糊的,两汪眼眸雾蒙蒙的,只轻轻摇头,喃喃道:“你回来了?”
薛让颔首,亲了亲她的眉眼,说道:“我马上便来陪你。”他起身去净房沐浴,洗漱一番,才上榻将锦被中的妻子搂到怀里。
这个时候,甄宝璐自然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只察觉到身侧之人温热的气息,便习惯性的伸手将她抱住。有他在,她便睡得踏实多了。
而次日甄宝璐醒时,那薛让早就出门了。
眼下大周,最重要的便是拥立新皇之事。
宣和帝驾崩,并非偶然。先前一直病重,本就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这宣和帝并未留下立储的遗诏。这么一来,这新皇自然要由文武百官推选。
宣和帝的子嗣不少,但是能顺顺利利长大的,却没几个。大皇子为皇后所出,按理说,这大皇子为皇后所出,本该是太子的最佳人选,谁想着大皇子,宣和帝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没学到,这登基之后的风流却是学了个十足十,这么多年,宣和帝迟迟不立大皇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相比之下,那被封为静王的二皇子却是不一样了。静王是沐贵妃所出,打小便是聪慧勇敢,不知将那年长些的大皇子甩了几条街,而且他平日里待人亲和,在文武百官中的印象也极好。大周素来崇尚立贤,不拘立长立嫡,这么一来,这静王的胜算自然大了一些。再者,上回静王率军平定边关战乱,用兵如神,这一项也是加分不少的。
却说穆王,是去年年底才被召回皇城的。他身为宣和帝的亲弟弟,自然是有话语权的。
这穆王是宣和帝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弟,宣和帝登基之后,手段残忍,明里暗里将昔日争夺皇位的兄弟一一铲除,只留下这位胞弟穆王。穆王早前也是深受先帝宠爱,那会儿若非宣和帝的母妃一心想着长子,这皇位是谁的还说不定呢。宣和帝也是将穆王视作眼中钉的,可到底碍于太后的情面,断断不敢将其赶尽杀绝的。
而这穆王,被赶去封底蕲州的那几年,自然也没有闲着,同朝中的一些官员也是有着往来的。这会儿刚好碰上宣和帝驾崩,自然得牢牢把握住这个机会了。
——而穆王却是站在大皇子这边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是庸碌无能的大皇子继位,那这大权自然是落在穆王手里的。可一些个朝中元老,先前也是见识过穆王的能耐的,在宣和帝继位后昏庸无道之时,不少人心中暗暗后悔:若是当时登上皇位的是贤明的穆王,这大周也不至于会落得这般下场。
一时这安国公府内也是愁云密布。
要知道同薛宜芳定亲的正是穆王长子穆世子萧礼。若是这大皇子能顺利登基,那自然是一桩好事儿,若是不能,那倘若是静王登基了,哪里容得下穆王?这薛宜芳若是嫁给了穆世子,那连带这安国公府也是连累了。
便是那安国公,昔日同穆王也是有几分交情的。如今两家人是要成为亲家的,瞧着穆王站在大皇子这边,他自然也支持大皇子。
至于薛让,却是从始至终都站在静王这边的。不过这时候,薛让只区区一个四品武将罢了,并没有多少分量。
私下静王瞧着薛让,便打趣儿道:“本王当真没有看错你。只是——今儿你若是回了府去,怕是令尊不会给你好脸色看,要不在本王找个地儿给你躲一躲?”当着面儿和老子对着干,那安国公的脸自然黑得不成样子了。
也难为这个时候,静王还有心情开玩笑。
薛让自然自然是眉目含笑道:“多谢王爷美意。不过,末将得回去陪家中妻子。”
如此,静王只道他是个宠妻如命的,自然没有多说。
而这话,的确也是被静王说中了。回府之后,安国公当着老太太的面儿,便厉声道:“你这个逆子,还不跪下!”说着便命管家去拿家法来。
安国公平日里对这个儿子不闻不问,如今,却是见不得他如此同他对着干。
老太太见状,赶忙阻挠道:“你这是做什么?”又对着面色淡然跪在地上的薛让道,“甭听你爹的,赶紧起来。”
安国公道:“我做什么?我倒是要问问他,到底想做什么?这大皇子是嫡长子,皇后所出,如今又有穆王拥护,这明眼人都知道皇位会落在谁的手里。你倒是有能耐,平日里你同静王走得近也就罢了,这个时候,是该你讲义气的时候吗?”说着,便拿着藤条打了下去。
安国公也是习过武的,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一藤条打下去,便是皮开肉绽,伤痕甚是狰狞。
老太太差点就晕了过去,着急道:“我看你是疯了!”她赶忙夺过安国公手中的藤条。
说实在的,这些年这父子俩关系疏远,她看着也是习惯了,可这般打孩子,却是头一回的。老太太心里也明白,此一时彼一时。早前孙儿和静王走得近,他并没有多说,实则是默认了。毕竟他也知道,不出意外,这静王日后便是皇帝,孙儿同静王关系好,那对他们整个安国公府都有帮助的。谁料那穆王要拥立的却是大皇子。
这么一来,安国公心里自然得重新考量了。
日后他女儿是要嫁给穆世子的,便是不提以前的交情,也该站在穆王这边的。而且,大皇子登基,穆王掌权,那对他们安国公府,也是有帮助的。这帮助,远比静王登基之后要来得大。
甄宝璐这边,一听父子俩发生争执了,也顾不上自己这胎儿不稳的身子,赶忙去了前厅。
一进屋,就看到薛让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背上一道血淋淋的伤痕,触目惊心。
平日里,甄宝璐念着这安国公是她公爹,她敬重他。可这会儿,看着他这么对薛让,她无论如何都忍不了的。
老太太见她进来,当下就蹙眉道:“怀着孩子,怎么还乱跑?”又赶忙拉住安国公,对着甄宝璐道,“来了也好,你随让哥儿一道赶紧回去。”
甄宝璐知道,老太太这是帮着薛让。她忙点头,弯腰扶起薛让的手臂,道:“大表哥。”
薛让素来听她的话,自然是起身走了。到了外面,甄宝璐才抱怨道:“你是傻了不成?爹本就对你有偏见,好端端的,你招惹他做什么?”这老子不管做错了什么事儿,都是有理的,吃亏受教训的,肯定是儿子。
薛让沉着的脸色好了几分,说道:“不碍事。”他侧头,握紧她的手,说道,“让你担心了。”
甄宝璐道:“我是你的妻子,自然得担心你的。”
适才甄宝璐虽然不在,可从丫鬟们的口中,依稀也是知道一些的。她护短,自然是站在薛让这边的。这安国公,原先也是支持静王的,今儿不过是想着大皇子登基,对安国公府有利些,这才临时倒戈的。
可是她这位公爹可有想过,以穆王这般的野心,到时候就算大皇子登基,握有大权之后,又岂会甘心当一个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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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清心居这边,日日誊抄经文的王氏,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燃起了一些希望。她最满意的便是给女儿找的这门亲事了,她心里是巴不得这会儿大皇子登基,过个些日子,那穆王将障碍扫除了,将大皇子一脚踢开,自个儿登上皇位。
那到时候,这嫡长子穆世子便是太子了。那她便是太子的岳母。
那会儿,安国公就是看在皇家的面儿上,也不敢就这么将她关在清心居了。
又听那薛让是站在静王那边的,王氏弯唇道:“到时候大皇子登基,头一个要除掉的便是静王。树倒猢狲散,那薛让的好日子也就倒头了。”
只是令王氏没想到的是,次日便在宣和帝的寝宫之内,找到了早早写好的立储遗诏。
而那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让皇二子萧泽,即静王,继皇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