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淮屏息凝神,听着徐川谷宽慰的话,也着实笑不出来。
她曾在医书上仔细学习了子弹清理方式,以及伤口的治疗,毕竟和晏少虞相关,她想不上心都难,也幸亏如此,她不用看着伤口两眼发傻。
处理碎弹片是一项需要高度集中的活,麻烦又费力。
顾月淮拿着夹子,利用治愈之力的能力,很快就将第一块弹片从徐川谷的伤口中拿了出来,沾血的弹片很薄,很小,却令徐川谷头上冷汗涔涔。
手头没有麻药,用夹子从肉里生拿,尽管顾月淮可以凭感知少些搅动,但疼痛感也是实实在在的,未免引起怀疑,她也只敢在夹取弹片时输一些治愈之力。
这一个工作十分细致,不过,有治愈之力在,徐川谷的伤口倒是没有进一步出血。
晏少虞站在一旁,手忍不住攥在一起,他菲薄的唇紧抿着,面色冷峻,气势凌厉。
不知是不是晏少虞提前通知了,挑拣弹片的过程中都没有人前来打扰,十分安静。
顾月淮小心翼翼,将弹片一块块从伤口中夹出,这是她头一回干,足足耗时一个小时,额上也开始冒出细密的汗水,好在过程顺利,一小时后,弹片已经被尽数取出了。
她长舒一口气,把夹子放在一边,将药粉撒在伤口处。
药粉的效果立竿见影,徐川谷只觉得原本刺痛到麻木的伤口,泛起一丝很舒服的清凉感,有种三伏天吃西瓜的畅快,这一刻,身体里的虚弱也缓和了许多。
徐川谷低头看看已经将伤口麻利包裹好的顾月淮,眼神中满是惊异之色。
他眉眼和善,语气温和极了:“孩子,你做得很好,可不像是刚学的医。”
他是真的好奇,小姑娘年纪不大,性格却十分沉稳,明明看着也很紧张,但下手又稳又准,她好像很有经验似的,夹取弹片的过程他竟没觉得很难熬。
徐川谷又笑道:“若不是亲眼看着你取了弹片,我都以为你是个老练的军医。”
他这番话也算是认可了顾月淮医生的本事,一旁的晏少虞松了口气,原本高度紧绷的神经松缓下来,他顿了一下,伸手把顾月淮被冷汗浸湿的鬓发撩到耳后。
这一刻,他已经可以确定了,她有秘密,很神奇的秘密。
顾月淮不会医,可如今处理起伤口来却行如流水,如徐川谷所说,她像是个身经百战的老练军医,这样的水平若放在战场上,也完全能够独当一面。
战场上?
晏少虞眼眸一暗,深沉的目光定格在顾月淮的背影上,久久不语。
顾月淮可不知道晏少虞已经想通了其中关节,她收拾好手边的东西,抬眸看向徐川谷,轻笑道:“首长这话就当是夸我了,既然如此,那我能不能提个小小的要求?”
她会想要暴露手段救徐川谷,一方面是为了晏少虞,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自己的筹谋与计划,她想成为军医,成为和晏少虞并肩同行,一起进步的人。
徐川谷闻言一笑,摆手道:“别总是首长首长的喊,跟着少虞,叫我一声徐叔。”
顾月淮弯了弯唇,从善如流道:“徐叔。”
徐川谷神色虽然有些苍白,但脸上笑容更加愉悦。
他调整了一下倚靠的姿势,伸手端起桌边的水喝了一口,说道:“既然都是一家人,别说一个小小的要求,你就是有一个大大的要求,我也可以考虑。”
顾月淮看着徐川谷眉眼间的纵容,轻叹一声。
这人当真是一个很合格的长辈,她自然知道徐川谷的态度是来源于对晏少虞的爱屋及乌,不过这不重要,她想要的,一直都是能够多给晏少虞一份爱的人。
顾月淮清了清嗓子,笑吟吟地道:“徐叔,我想当军医。”
果然,话音落下,晏少虞一颗心陡然坠了下来,他的猜测得到印证,可他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可以与顾月淮朝夕相对的喜悦,而是涌上心头的酸涩与沉重。
她一直是个很自由的人,有才华,有能力,有家人,顺风顺水。
如果不是遇到了他,她又怎么会如此辛苦?
她明明拥有一份极好的工作,是很多普通人都为之向往的工作,可偏偏为了他,从医,从一个自己很熟悉的领域,来到另一个陌生的领域,看她刚刚夹取弹片处理伤口时的从容不迫,也不知道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又积蓄了多少勇气?
他不敢想。
晏少虞手指攥紧,指甲几乎嵌入肉里,他闭了闭眼,只觉心痛如绞。
他何德何能,能让她待他如此?他值得吗?
随着顾月淮声音落下,房间里的气氛沉凝下来。
徐川谷第一反应是怔愣,但紧接着看了晏少虞一眼,哪还有不明白的?
一时间,看顾月淮的眼神除了和善,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
年轻时,纪青也是这样,明明是那么优秀骄傲的人,身边追求者如过江之鲫,可为了和晏狩之在一起,女扮男装,奔赴战场,成为一个奋战在前线的战地记者。
他那时不知道她是女人,每天朝夕相对,关系日益密切,直到……
徐川谷眼神微微黯然,回神时,眼中就只剩下了思及过往的怀念。
他道:“你知道当军医有多辛苦?部队都是些大男人,你能习惯?”
Z国不是没有女子部队,不过,顾月淮既然提出了要做军医,那目的是什么显而易见,她想和晏少虞在一起,既然如此,那自然只能去第八军区了。
顾月淮还没开口回答,晏少虞便道:“首长,这件事我想私下和她说。”
他声音有些许沙哑,情绪好似格外低落。
徐川谷笑着颔首,倒是没在意晏少虞突然打断了他与顾月淮的讨论。
不过,顾月淮却十分不满,回头嗔怒地瞪了晏少虞一眼,只当没看到他的低落。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经历过许多后,她总觉得人生在世,能相伴才是最重要的,上辈子他们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此生能够相守已经殊为不易,理应珍惜。
尽管她的第一目标仍然是让田静受尽苦楚,悲惨而死,但这不影响她和晏少虞双宿双栖,总归两人如今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起努力,扳倒宋家才是要紧事。
宋家一倒,田静还能有什么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