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美丽看着顾月淮脸上似笑非笑的微嘲,不由噤了声,总觉得气氛更加古怪了些,她略有些尴尬地道:“怎……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顾月淮摇了摇头,稍稍迟疑了一下,问道:“她过的怎么样?”
上辈子的这段时间她已经因为破相,以及和任天祥结婚的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哪里能腾得出心神去关心自己的亲生母亲?
尽管后来知道她在秦家日子不好过,可彼时的她,以及顾家都自身难保,又哪里能管得了秦家的闲事?去为她出头?
这辈子她原本也不打算再接触的,可意外碰上姚美丽这个中间人,心境又起了波荡。
听着顾月淮声音中夹杂的复杂之意,姚美丽会心一笑,拉着她的手边走边说。
“林阿姨很幸福呀,每天在家种种花,做做饭,既不需要风吹日晒,也不用每天按时按点的出门上班,秦牧待她也很尊重,我从没听她抱怨过什么。”
“不过,林阿姨时常与我提起你,为什么你们后来不再联系了?”
姚美丽想到往日林锦书说起头婚生的几个孩子时的表情,有些不解,就算是二婚,可血脉亲情是斩不断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双方能十多年都不见面。
顾月淮眼帘颤了颤,目视前方,淡声道:“幸福啊?”
喃喃般自语了一句,她又紧接着看向姚美丽,笑道:“她愿意与你推心置腹,那有没有告诉过你,她现在的幸福是以抛弃我为代价的?”
姚美丽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顾月淮:“这……这不可能。”
她一直以为林阿姨二婚是因为和前夫感情破裂导致的,虽说“离婚”一词在这个年代实在稀罕,但对于她那样有底蕴有文化的美人来说,的确值得更好的感情。
顾月淮从姚美丽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轻声道:“怎么不可能?”
她语气微顿,又倏然笑了笑:“我刚出生时她就跑了,口口声声吃不了苦,埋怨我爸没本事,这些都是我哥哥们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
“当然,往事已矣,不可追忆。”
“我不怪她,要不然也不会带你来卫生所,问她的近况了。”
姚美丽难掩震惊之色,全然想不到那样一个优雅美丽的女人,会是个抛夫弃女,爱慕荣华富贵的人,抬头看看顾月淮,咬唇道:“林阿姨,她,她一定有苦衷的。”
“她每每和我提起你都很想念的,也许是你爸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我不信林阿姨会因为贪图城里人的生活而抛弃你,她明明不是那样的。”
“月淮,我觉得你应该问清楚,不能让这件事成为你心里的疙瘩。”
姚美丽语气颇为沉重,看样子她对林锦书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和敬重。
顾月淮敛去唇角的笑意,声音毫无起伏:“这在我心里并不是疙瘩,我爸也绝不是那样的人。”话落,她抬起眼帘看姚美丽:“你是为什么和秦牧分手的?”
她记忆里,秦牧娶的好像就是一个没什么背景的普通姑娘。
不过,这个人不叫姚美丽就是了。
一提起“秦牧”,姚美丽也不再执着林锦书的事了,她紧抿着唇,和顾月淮错开的眼神里闪过几缕狼狈,诚然她想和林阿姨成为婆媳,可惜,没这个机会了。
姚美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故作淡定地道:“感情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秦牧可以日日来供销社买东西,借此追求我,自然也能这么对别人。”
哦,狗血的三角恋关系。
顾月淮心头念叨了一句,对秦牧没什么兴趣,转而问道:“秦家那对龙凤胎,还是那么跋扈不讲理?”
她今天只是想打听一些她妈林锦书的事,不知道她是否还和上辈子一样过的艰辛。
幸福?她是不信的。
姚美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我怎么觉得你对秦家很了解呢?”
既然十多年没联系,顾月淮又是从哪儿知道林阿姨嫁给了黄莺公社的书记?又是怎么知道秦牧,以及秦家龙凤胎的事?
顾月淮敛眸不语,姚美丽到底年轻,也没深究这个问题,只道:“你既然听说了,那肯定知道龙凤胎一直是跟着秦牧奶奶的,秦奶奶这人……”
姚美丽有些难以启齿,觉得背地里说秦牧的家人不好,可顾月淮问了,她也提起了话茬,不说也不好,只能含糊其辞道:“她不喜欢林阿姨,教出来的龙凤胎与你说的一样,跋扈不讲道理,明明林阿姨才是他们的亲妈,但……”
姚美丽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满脸怅然。
她转头看了顾月淮一眼,说道:“林阿姨日子过的幸福不假,毕竟秦叔叔确实待她很好,可惜,上头还压着个秦奶奶,所以过的也不像外人看上去那么自在吧。”
顾月淮笑了笑,漂亮的猫眼中是细细碎碎的光。
“如你所说,不需要面朝黄土背朝天,过土里刨食的日子,已经是一种幸福了。”
林锦书果然还和上辈子一样。
她是吃上了商品粮,拿上了购粮本,可惜,过上了身不由己的生活,丈夫忙碌,继子年长,继女叛逆,亲生的一对孩子在刻薄婆母的教养下也与她不亲。
她真的幸福吗?
最起码上辈子的她是不幸的,那这辈子她到底要不要插手母亲的生活呢?
顾月淮默了默,眼神有些耐人寻味。
姚美丽听出了顾月淮话语中的平静与淡然,她声音拔高了一些:“你……林阿姨是很想你的,如果你能去看看她,她一定很高兴!”
顾月淮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抬眸道:“就到这里吧,你自己应该能回去吧?”
秦家的事她已经打听的差不多了,和上辈子相差无几,她现在需要应对田静和年关时粮食短缺的问题,没空去联系林锦书,过些日子再说吧。
姚美丽注意到顾月淮手腕上的表,愣了一下。
她记得林阿姨说过,她头婚的那家人条件不好,因此也一直忧心女儿的日子是否能吃饱喝足,可今日她所见的顾月淮却很不一样,虽说穿着上算不上好,但不论是言辞谈吐还是气质底蕴,都远胜于她平日所见的寻常村姑。
她是供销社售货员,眼力自然是有的。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顾月淮手腕上那块手表,是海市牌,售价高达一百多块!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