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若因”两个字,一直埋首作画的顾月淮手忽然顿住了。
她抬头看向潘若因,眼底闪过一丝古怪。
宋今安一抬头就对上了顾月淮白皙的瓜子脸,比他想象中要更漂亮些。
他以为顾月淮是在看他,一张清俊的脸陡然红了个彻底,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潘若因察觉到一旁宋今安的不对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在对上顾月淮那双清亮漆黑的猫眼儿时,心头不禁咯噔一声,眼里也显而易见的沉淀出一缕不喜。
顾月淮捕捉到她眼底的不喜,有些想笑。
上辈子她和潘若因就相看两厌,这辈子竟然还是如此。
她又瞥了一眼宋今安,嗯,还是上辈子的模样,算不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算不上道貌岸然,宋今安这个人的确是从内而外的好人,可惜,识人不清。
田静是彻头彻尾的坏,她在没和宋今安在一起前,至多算一个心脏手狠的小反派,但后来借助着丈夫宋今安的力量,无恶不作,害的她彻底家破人亡。
《晋书》中有句话放在宋今安身上就很合适: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如果这辈子宋今安没和田静在一起,她可当他是一个陌生人,反之,就是仇人。
不死不休的仇人。
虽然知道宋今安背后势力错综复杂,但她一个重活一辈子的人,什么不敢想?
人活着,就总有希望。
顾月淮收回目光,再度投入到画纸上。
宋今安有些失落地看了她一眼,头一回明确感觉到了什么叫挫败,他从顾月淮的眼中看到了漠然,甚至是冰冷,她好像对他没有一丝好感。
潘若因呵呵一笑,低声提醒道:“表哥,这可不是个善茬。”
宋今安拧眉:“若因,不要总是肆意评价他人,这样不好。”
他对这个表妹实在是有些头痛,离京前,姨母和他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好照顾这个表妹,可这妮子脾气不好,到哪儿都惹祸,他着实不知该怎么应对。
她以前是最听少虞话的,要是少虞……
想到晏少虞,宋今安不禁往狭仄的角落里看过去。
晏少虞依旧维持着起初的动作,一条长腿横放着,一条腿微微曲起,连坐姿都是桀骜不驯的,他的血顺着手指淅淅沥沥滴落,看着有些渗人。
宋今安眉头紧皱起来,想了想,还是靠了过去。
他伸手摇了摇晏少虞的肩,低声道:“少虞,少虞?你的伤不能再拖了,若因带了药箱,你先让她给你止血吧?咱们已经离开京城了,别任性。”
晏少虞似乎没睡,他抬起受伤的手,一把推开宋今安。
宋今安跌坐在皮卡车上,晏少虞则瞬间引来了一众知青的怒目而视。
“晏少虞!你还当自己是曾经在大院威风八面的三哥呐?”
“五哥愿意待你好,我们可不愿意,少搁这装犊子!”
“我看他就是想找打!”
“……”
知青们一瞬间分成了三拨,一波六人以宋今安为首,一波为晏少虞一个人,还有一个中立的女生,缩在角落里,把脑袋埋在膝头,只当看不见这一切闹剧。
气氛剑拔弩张。
顾月淮紧紧捏着手里的笔,抬头眼前的情形,眼底闪过些阴霾。
上辈子这样的场面她看过许多次,不过那时她尚且不喜欢晏少虞,没什么感觉,这时重温这样的情形,只觉得心头怒火汹涌,恨不得上前把这些人狠狠暴揍一顿。
魏落皱眉看着这群如同小孩一般气性的知青,也颇感头痛。
刘蔷原本还有些嫉妒顾月淮成了人群的话题,可眼看着这群权贵子弟要拔拳相向,脸不由得白了白,车上位置就这么大,要是打到她了怎么办?
她忙把自己藏在裴易身后,拉着他的衣襟瑟瑟发抖,早知道就不来了!
裴易和黄彬彬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着苦笑,他们是男人,倒是应该出面阻拦一下,但这些知青脾气暴躁,谁知会不会不听劝,从而殃及池鱼?
至于向导崔和杰,他的本意是讨好这群二世祖,不是得罪,暂且看不清眼前的动向和派系,他只能安安稳稳坐着,搞明白了再说。
况且,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向导,就算真想拉架,可人家会听他的吗?
潘若因扶起宋今安,语气有些怨愤:“表哥,你管他做什么!他能耐的很,晏家都落寞成这样了,他倒好,竟然还敢和指导员亮拳头,伤口都崩裂了,活该!”
话是这么说,潘若因的目光却一直放在晏少虞的手上。
平头青年名叫黄晟,看着宋今安胸前雪白衬衣衣襟上的血迹,脸上表情怒火中烧,举拳就要往晏少虞脸上砸。
顾月淮脸上的表情悄然隐没,呼出一口浊气,抬手,手里的画板就如一道疾风般,精准地砸在了黄晟的后脑勺上!
“砰——”
画板很重,周围嵌了铁架,砸在黄晟头上后,甚至还跳着弹飞了出去了。
“嗷——”黄晟收回手捂住后脑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他脸庞疼的狰狞,豁然转头看向身后,怒吼道:“谁!哪个找死的!”
宋今安看着弹到脚边的画板,看着上面利落干净的画风,眼里有光闪烁,分明只是一些简单的线条,却将每个人的神情都勾勒的一清二楚。
这样的画风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顾月淮准备站起身,魏落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准备站出来缓和一下气氛。
“那是我的画板。”顾月淮却拂了她的好意,站起身,径直走到晏少虞面前,车子颠簸,她脚步有些不稳,手臂一下子撑到了晏少虞头顶的车杆上。
低垂着眼睑的晏少虞忽然嗅到了一股沁入心脾的果香味,不刺鼻,很好闻。
他手指动了动,下颚一抬,一双灿若星河的猫儿眼便撞入了他浓如乌木的眼中。
她的眼睛弧度很美,眼尾微微上翘,勾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灵动味道,让他都忍不住怔了一瞬,也仅仅是一瞬,转瞬即逝。
“你!你找死?”黄晟摸着肿了个大包的后脑勺,拳头捏的死紧。
顾月淮呼吸尚未平息,因为与晏少虞的对视,心底的涟漪已经翻涌似海了。
她闭了闭眼,率先错开目光,回身,有意无意地挡在晏少虞面前,脸上露出歉意的神色:“真对不起,车上风大,画板一时脱了手,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