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里,郑清浅就迫不及待的张口问道。
作为一州刺史,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召见一个人,何况这个人还是墨成章。
自家事自家知,福泽山是个什么情况,郑清浅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刚才在山下听见刺史有请的时候,她的心就提了起来。
“嗯,需要去见见,”墨成章见她满脸担忧,又解释道,“不用担心,有秋叔在,他奈何不了我们。”
郑清浅怎么可能不担心?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不然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郑清浅一边说着,脑子里已经转开了。
要是那个什么刺史敢摆鸿门宴,或者动什么歪心思,她也可以带着他逃跑啊!
墨成章心中一暖,拉着她的手道:“我不会一个人去,会带上起子和小六他们,而且我保证会平安回来,嗯?”
见他这般肯定,郑清浅猛地醒过神来,略带狐疑的看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墨成章眸光微闪,不太自然的转开眼,“是有件事,不过那是秋叔的私事,没有他的允许,我不好告诉你。”
“你确定只是秋叔的私事?”郑清浅这次却并没有被他一句话带过,反而追问道,“那你总该告诉我,这个程家是敌是友吧?”
那位程公子前后两次找她说话,还用那种似曾相识的目光看她,她怎么都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听她这样问,墨成章的脸色也严肃起来,看着她认真道:“浅浅,你要记住,以后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不要信。至于程家……”他垂眸掩去眼中的冷厉,“他们,是敌人!”
郑清浅瞪大眼,心头突突的狂跳起来。
他可能自己都没察觉,但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对人散发出沉厚的敌意,以及浓重的杀气。
程家不是颜家的姻亲吗?跟墨成章又有什么仇?为何他对程家是这样的态度?
其实这件事真的怪不得郑清浅想不透,哪怕她能猜到墨成章重活了一世,也不可能知道程景灏也重生了。
阴差阳错之下,她便错过了真相。
“我明白了,那你赶紧去找起子他们议事吧。”郑清浅深吸一口气,看着他平静道。
他始终不愿告诉她跟他身世有关的事,是不想将她牵扯进去,还是别的原因?
墨成章敏感的察觉了郑清浅一瞬间的疏离,没有犹豫的将她拉进怀里,头埋在她的肩颈处,低低的道:“浅浅,不要怀疑,也不要生气……我保证,有一天一定会将所有事对你坦白。”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绝不会对她隐瞒任何事,包括他的身世,甚至他重生的事!
若他现在说了,只不过让她徒增烦恼罢了。
郑清浅的身子僵了一瞬,可听见他压抑的话,她忽然就心软了,伸手回抱住他的腰,扯了扯唇角,“好,我等着。”
有的人习惯将心事告诉别人,是觉得有人倾诉可以缓解他心中的压抑。可有的人却恰好相反,有的秘密也并不适合拿来分享。
她不也没告诉他,自己来自异世,还有个搞不懂的空间吗?
墨成章收紧双臂,好一会儿后才放开她。
“我先走了。”
“嗯。”
两人看似回到了从前没有嫌隙的样子,可有的事一旦挑明了,便再也不可能忽视。
……
翌日一早,墨成章带着刀疤李和李二麻子等人去了闵州府城。
“大人,福泽山那位墨公子来了。”
下人来通报的时候,程韬和程景灏已经等在书房了。
“将人带进来。”程韬淡淡点头,对传话的人道。
等下人退去,他才瞪着程景灏无语道:“做舅舅的见外甥还得演戏,也只有你这样的,心眼子比藕还多的人才想得出来。”
“爹,当年我见先皇的时候还小,按理来说应该印象不深才是,总不能就因为我见了他一面,就怀疑他是先皇的儿子吧?”程景灏拧着眉道。
程景灏只比墨成章大五岁,只是他自小早慧,有着近乎过目不忘的记忆,不然也不可能只见过先皇几面,前世在大街上见着墨成章就能一眼认出了。
可这种事外人并不知道,所以才需要程韬配合演一出戏。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一会儿我知道怎么做,倒是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程韬挥挥手,想将程景灏赶走。
被儿子盯着演戏,他这张老脸还没厚到那种程度。
“我在这也没什么影响,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再说了,关于表弟的事,我知道得比爹多,一会儿万一事情有变,我也能应对。”程景灏纹丝不动的继续坐着。
程韬一噎,罢了罢了,自己生的儿子,总不能丢出去。
没过多久,墨成章便被人引了进来。
刀疤李和李二麻子等人自然被留在了外面,不过他们从进入刺史府起,就开始时刻警惕着了。
“见过刺史大人。”墨成章进屋后,直接对着程韬行了一礼。
他在颜秋思的军中是挂了军职的,所以不必对程韬下跪。
“免礼。”程韬此时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面对陌生人的态度,“你就是福泽山如今的主事人?”
墨成章抬头,若无其事的直视着程韬的眼睛,“在下受颜大人之托,帮忙打理福泽山安置难民,开荒垦地等事宜。”
他的脸印入眼帘的刹那,程韬的眼猛地缩了缩,无法抑制的蓦然起身,指着墨成章,“你……你……”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这张脸根本就跟先皇年轻时一模一样!
“大人今日叫在下来,不知所为何事?”墨成章只当没看见他的反应,径直问道。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明知故问。
眼见程韬失态,程景灏连忙开口,“墨公子不必紧张,我爹请你过来不是什么坏事。”
墨成章淡淡的看过去,只扫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他不与程景灏对视不是怕了他,而是怕会不小心泄露他的真实情绪。
程韬总算从墨成章这张脸的震撼中回神,清了清嗓子点头道:“你们在福泽山做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按理来说,此事有违朝廷的律例和原则,但看在你们也是为了安顿难民,本官便不与你们计较。”
“大人这话并不妥当,”墨成章眉梢微挑,“福泽山是皇上赏给颜大人的,只要我们不做大逆不道的事,哪里有违朝廷的律例和原则了?”
程家父子想用触犯律例做人情,也要看他答不答应。
如果在襄州收回来之前,程韬找上门来说这话,那他的确无话可说,毕竟墨家军足足五千人摆在那,无法抵赖。
但现在颜秋思已经将墨家军在朝廷挂了号,福泽山成了训练新兵的基地,程韬根本就给不了这份人情。
当然,若是程韬派人深查,那就另当别论了。
程韬闻言,面色瞬间变得难看了几分,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程景灏。
“墨公子误会了,我爹没有别的意思,他今天请你来,是想问问你们如今有什么需要的,虽然福泽山是颜大人的地方,但也在闵州境内,你们安顿了那么多难民,朝廷也该嘉奖才是。”
程景灏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笑,换个人定然会立刻对他卸下戒心,可惜这一世的墨成章深知他这样的笑容下,藏着怎样的阴险。
墨成章勾了勾唇,“多谢大人挂念,要说我们如今的需要……那就多了,请问您能给什么?”
他这话问得程韬有种不好的预感,可程景灏的话都说出去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我是打算给你们提供一批物资,除此之外,你们若是还有别的需要,也可以提。”
这就是程景灏的计策,顺水推舟,给福泽山提供帮助,一来二去的熟悉了,之后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了。
墨成章的目光微闪,脑子里忽然想起昨晚郑清浅说的想建书院和研究院的事,心下迅速的盘算了一番后,墨成章开口了。
“大人盛情难却,那我就不客气了。”他拱了拱手,先道了声谢,而后接着道,“除了物资外,我们还需要一批秀才先生,匠人和手艺人……”
眼见程韬的脸色一点点变了,墨成章却像是浑然未觉的继续道:“当然,若是没有秀才先生,举人老爷也是可以的。至于匠人什么的,若是没有,那工部司里的大人们借用些时日也可。”
程韬:“……”
程景灏:“……”
他可真敢开口!
要东西不说,竟然还要人!
听听他说的都是什么话?秀才没有就要举人,匠人没有竟然还敢要工部司的人!
程景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完全没料到这一世的墨成章竟然变得如此陌生,与他上一世见着的恍若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难道郑氏的重生让墨成章改变了这么多吗?
有那么一瞬间,程景灏无比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可因为先入为主的念头已经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所以这一丝怀疑很快就消失不见。
这一世本就有那么多事超出了他的掌控,就像林聪一样,不就跟前世完全不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