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掉她?
那个记忆里总是笑嘻嘻的姐姐?
那个教他分辨野菜,教他怎样保存食物,教他做柿子饼,教他霜打过的柿子更甜的女人?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但苏荷至今都记得,那一夜宛如彗星般降临的金红色火焰,以及站在凤凰虚影中的金瞳女人。
他身体僵硬,像是一尊沉默寡言的石像,只有一双眼睛能动,瞳孔深处,隐隐透着几分暗金流光。
——仿佛有生命的动物,有独立的思想和智慧。
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双眼与他的五官格格不入,眼底更是时刻浮着一层暴虐嗜血,与他对面的男人如出一辙。
三年前,研究所捕获了一颗从外太空坠落的小型陨石,这颗陨石降落地球的时候周身有黑金色的火焰在燃烧。
苏荷当时还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研究员。
在研究陨石的过程中,他被陨石携带的射线灼伤,双眼永久性损伤导致彻底失明。
他不得已接受了人工义眼移植手术,可没想到的是,在他复明的第二天,这个像魔鬼一样的存在就出现在他面前:
“原来我的眼睛在你身上——你应该因此感到荣幸,我不介意你亲吻我的脚背,低贱的直立地球猿。”
他以为是什么新型玩笑,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毛骨悚然。
眼前的男人自称是他的父亲“苏亚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基地里。
研究院的同事、领导,平时见面互相打招呼的熟人、邻居,甚至是身边的朋友,似乎都齐齐在一夜之间被更改了记忆:
在他们的认知里,发生实验事故的是“苏亚然”,希望基地生物学研究博士,“生命延长计划”项目的发起人,净化药剂以及进化疫苗的发明人,而他,则是人尽皆知的好儿子、大科学家。
似乎除他以外的所有人大脑里都平白无故多了关于“苏亚然”的记忆,甚至还能说出一些关于“苏亚然”的性格特征:
脾气火爆、易怒,但工作严谨,认真负责……
一张张嘴巴上下张合,吐出的话语让他感到心惊肉跳:
“你说苏博士啊,怎么了,又跟你爹吵架了?”
“你是在开玩笑吧,你自己亲爹怎么都不记得了,当初还是你爹带着你千里迢迢从G市逃到咱们A市基地的,听说你们路上还遇见了危险,要不是你半路上进化成新人类,估计你们父子俩都走不到这。”
“你问我你跟谁一起来的A市基地?不就是你爹还有邻居家的小姑娘嘛,嘶,我记得是叫豆豆是不是?”
就算去问一起抵达基地的小女孩,得到的回答也是一样的:
“哥哥你怎么了?我们当初不就是跟着苏伯伯一起逃出来的吗?苏伯伯还教我们晒野菜,做肉干,做柿子饼啊!”
苏荷只觉五雷轰顶,五脏俱焚。
那段记忆只有他一个人记得,漫天凤凰虚影,燃烧一切罪恶的金色火焰,黑发金瞳的神秘女人,似乎只是一场瑰丽的绮梦。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自己疯了。
彼时男人古怪而意味深长地发笑:
“原来是这样。你身上沾染了那只低贱幼崽的气息,所以这双眼睛才会把你当成我。”
“与其现在就杀了你,倒不如用你来做一些有趣的事。”
“比如,借人类的力量,杀了她。”
……
……
时间回到现在。
苏荷垂下头,没有开口。
像是看懂了这无声地抗议与挣扎,拉维尼亚慢慢坐回真皮椅,一股无形的压力从他身上向四周弥漫开来。
“啪嚓-”
放在桌上的玻璃杯似乎因为承受不住压力碎裂,锋利的玻璃碎片飞溅开来,直接将跪在一旁的女仿生人割喉。
淡蓝色的机油缓缓流出,另一名仿生人不发一言,沉默着将同伴的尸体拖了出去。
拉维尼亚这才停下动作,好整以暇地看向跪在地上的苏荷:
他此刻像是遭受了巨大痛苦,整个人支撑不住跪倒在地,豆大的血泪自眼角滚落,面如金纸,血迹交错,恍如狰狞厉鬼。
“你希望那只幼崽杀了我。”
拉维尼亚此时恢复了平静,像是能看透人心:
“但她无法彻底杀死我,我跟她之间只有吞噬与被吞噬的关系。
可怜的小爬虫,没有人在乎你心里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心思,我敢打赌,如果她知道你都做了什么,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就像捻死几只蚂蚁那么轻松。
归根结底,她跟我是一样的存在。”
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拉维尼亚笑了起来,语带诱惑:
“你见识过那些药剂的厉害了,不是吗?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终结这场人类无法抗衡的灾难。
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把她带给我,我就永远的离开这颗星球。”
“……咳咳、咳咳咳。”
苏荷长长吐出一口气,抬眼看向拉维尼亚:“我凭什么相信你?”
“敢于质疑,勇气可嘉。”
拉维尼亚鼓了鼓掌,满不在乎道:“你们人类幼崽会向蚂蚁窝里浇开水。
而他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从不向蚂蚁遮掩自己的真实意图,因为没有必要。在绝对的力量前,动物没有选择活不活的余地——这是幼崽都明白的道理。
所以,我无需利用欺骗来达到我的目的,这颗星球对我来说,就像你们人类眼里的蚂蚁窝。
如果一名人类幼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玩具,还会执着于捉弄路边随处可见的蚂蚁吗?”
苏荷沉默了很久,右拳紧握,像是攥着一颗被火烧的通红的碳块。
拉维尼亚看穿了他心里所想,脸上的贪婪与垂涎几乎要漫出来,似乎已经开始幻想吞噬徐米露时的快感:
徐米露对他来说是大补。
一只正值壮年满身功德还没有涅盘的幼崽,
这颗星球上所有智慧生物,不,这个位面的所有生物加起来都比不上吞噬她带来的能量。
拉维尼亚有预感,只要能成功吞噬对方,他的身体状态甚至能回到巅峰时期!
苏荷紧紧闭了闭眼,脸色白的像纸一样,半晌他才像是下了什么决定,颤抖着接过了那管象征不祥的液体。
“你选对了,你是个聪明人。”
拉维尼亚好似诱惑人签下协议的魔鬼,眼眼眶里那一层空洞的白雾像是有生命一样涌动:
“把她带给我,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你怎么做,就看你有多想活下去。”
……
……
“告诉我,你有多想活下去?”
徐米露站在黑市诊所,目光灼灼地看向那颗被浸泡在绿色溶液中的缸中之脑。
面前的手术台上,静静躺着一具少女仿生人模型,咧着嘴的医生满身机油,举着油锯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