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七这一日,徐米露早早收拾妥当,给紫藤树浇了一遍水,又换上一身新定做的衣裳,等着狐族人上门接人。
大唐现在还没有“中秋”这么一说,按照历法解释,八月为秋天的第二个月,便是“仲秋”,八月十五又在仲秋之中,所以才叫做中秋。
中秋之夜,富贵人家玩月,赏月的比较多,文人雅士也大都会写下有关“月”的诗篇,但却没有供奉月饼的习俗,多为女儿家“拜月”,对太阴星君讲些祈福祝愿的话。
徐米露倒是做了些五仁馅的月饼,可惜她第一次把火精当烤炉用,火候没掌握好,烤出来的月饼梆硬不说,用刀切都切不开。
最后那一筐月饼都成了墨玄的磨牙零食,他晚上睡觉一定得含一块,就跟缺糖的小孩儿没什么两样。
——徐米露总有种她养了只打扫剩饭的大型犬的微妙错觉。
阿丑得了孙悟空点化,睡得昏昏沉沉,每日都缩在壳里不动弹,只有晚上才探出头吃一点东西,徐米露怕它营养跟不上,给它准备的都是带有灵气的食物。
墨玄眼热的要死,恨不得自己套个龟壳子趴那。
……
今天胡老丈家里嫁孙女,徐米露也不好穿的太素。
一身浅赭色的时兴襦裙,裙摆用银线绣着牵牛花跟鹦鹉的花样,就连鞋面上也是较为低调的兰草花样,她不会梳发,还特地请了殷温娇替她梳了一头望仙髻。
做了这么长时间的邻居,殷温娇多少也猜到了徐米露不是常人,她与徐米露相处起来反而多了几分亲近,也不必担心她容颜未改引人怀疑。
徐米露收拾好没多久,门口就传来叩门声,她打开门,却见是四只杂毛小狐狸站在门外。
这几只狐狸一只比一只机灵,黄黄红红的,还学人穿戴,见了徐米露还会细声细气地作揖:
“见过徐娘子。”
“见过徐娘子。”
为首的是一只体型大一点的狐狸,穿着男子衣裳,细眉细眼,举动颇有几分文雅之气:
“小妖胡四郎,见过徐娘子,我家爹爹叫我们几个来接徐娘子入山帮厨,送我家十一娘出嫁哩!”
“都说狐族擅长变化,幻术更是一绝,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徐米露看看门外目不斜视路过的行人,忍不住有些啧啧称奇。
青天白日的,街上有穿着衣服的狐狸大摇大摆,居然没有一个人觉得奇怪,就连漫步街头的日游神也只是向这里远远看了一眼便不再管。
“我们狐族擅长变化,些许凡人自然是瞧不破这障眼法,明日我狐族嫁女,早早便禀明了长安内外土地,我爹爹又在城隍庙烧纸禀报,故而日游神破例许我们这些还未成气候的小狐狸入长安。”
胡四郎尾巴抖了抖,爪子从袖口里掏出来一只纸叠成的轿子,轻轻吹一口气,那轿子就像是吹气球一样忽然变大,落在地上一滚就是个古色古香的木头轿子了。
“还请徐娘子上轿,您单子上的东西我们都备好了,只等您去瞧瞧。”
胡四郎捂着细长的狐狸嘴,掀开轿子帘示意徐米露坐上去。
徐米露实在是好奇极了,弯着腰就坐了进去,一进去她就有些啼笑皆非,轿子外头看着是木头做的,里头却完全是纸,好像她一用力就能捅破。
轿子外头站着的胡四郎面色微郝,大尾巴耷拉了下来,耷眉臊眼道:
“徐娘子,小变化之术不精,这纸轿也变化的不到气候,我爹爹能用白纸折仙鹤,吹仙鹤便能活,远遁千里,学艺不精,也请徐娘子海涵。”
“你这修为,只怕还没到地方,我家徐娘子就从纸轿子里头落下来,摔个脚朝天了!”
一边的墨玄有些不耐烦,走上前冲着轿子掐了个口诀,下一瞬,那轿子顿时变得凝实起来,竟像是真的一样。
“好了,快走吧,小爷我朝饭还没吃。”
墨玄嘟囔一句,就地一滚变成个黑色小蛇,盘旋到那轿子的柱子上不肯动了。
“好嘞!小的们,快快起轿!”
胡四郎大喜过望,招呼着三只杂毛狐狸,抬着轿子大摇大摆从城门而出。
“小凤凰出了城……唔,这可不太好……算了,也跟老龙没什么干系……”
高高的石墙之上,沉睡的龙形雕像睁开一只眼,咕哝一句什么,又沉沉睡去。
……
……
胡老丈的宅子就在城外微翠山不远,四只狐狸抬着轿子,脚程倒也快,晃晃悠悠就到了微翠山山脚,轿子却没停,直直抬进了山里。
徐米露手都摸到朱雀两仪刀上了,就听轿子外胡四郎叫了一声:
“徐娘子,徐娘子,我们到了,快些下来吧。”
她屏气凝神,掀开帘子,谁知道帘子外却不是她想象的有人埋伏,而是一处世外桃源般的仙境。
草木青翠,山涧流水,好大一片瀑布遥遥挂在悬崖之上,落下一片银河来,水珠迸溅,岸边花红柳绿,苍松翠柏,怪石林立。
穿过瀑布就,竟然又是一处古色古香的园子,亭台楼阁精致,长廊挂着红绸,来往也都贴着大红色的喜,院子里又有杏树李树若干,枫树已经挂满了红叶子,看着喜庆极了。
院子里的桃树挂了果,果子已经有些微微泛红,有好些毛茸茸的小狐狸在林间玩耍,采果子的,赶蜻蜓扑蝴蝶的,编草虫,捉虱子,好不快活。
还真是请她过来做饭的?
徐米露又把刀收了回去。
“做什么样子,有客人远道而来,还不快快前来拜见?这是长安山海食肆的徐娘子。”
胡四郎咳嗽一声,那群毛团一哄而散,嘻嘻哈哈推搡着到了大石头后面,再出来就是一群袅袅婷婷,娇艳动人的小娘子了。
“原是贵客来了!”
“呀!是给十一娘做喜宴的娘子呀!”
“听说徐娘子做的饭菜根本买不到,要用功法跟宝贝去换呢!”
“阿翁用了一条火灵芝去请徐娘子呢!!”
“阿翁好阔气!竟然这样舍得?”
“我出嫁的时候也要请徐娘子来府上做席!”
“小蹄子莫不是思春了?”
一群十七八的姑娘叽叽喳喳,声音清脆动人,像是银铃碰撞。
胡四郎却是被吵得头疼,呲着牙像是生气了:
“十九娘!你不好好在家里头呆着出来凑什么热闹,前几日你阿翁还罚你不许出来见客,二十一娘,你怎么也跟着她们胡闹,成什么样子!十四娘,你还不领着妹妹们回去——”
一群小狐狸吓的裙子下面的尾巴都藏不住了,屏气凝神地听着胡四郎训人。
胡四郎骂了半天,又点了性子沉稳的两个出来:
“十三娘,十八娘,你们两个留下,剩下的都给我回去修炼,莫要惊扰了贵客!”
一窝小姑娘又化作小狐狸,“叽叽喳喳”地跑了,徐米露连人脸都没对上哪个是哪个。
只记得满耳朵都是“叽叽喳喳”。
再看墨玄,也是一副脑瓜子嗡嗡的表情。显然被吵得不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