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奥西克像提猪猡一样扔在泥地里,艾加德仍旧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本应该驶向城镇的马车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掉头,发疯一样冲进了森林深处、发狂的巨兽忽然调转方向消失在黑暗森林之中、替他架马的车夫用匕首抵着他的喉咙,将他带到了河谷……
原本遮蔽天空的巨兽不知道去了何处,黑暗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只有被雨水冲刷得格外碧绿的枝叶,还有满地的泥泞沼泽预示着刚刚的大雨并不是一场梦。
通往森林外的大路上,隐隐约约能看到几架被遗留下来的马车,散架的行李乱糟糟铺在地上,昂贵的天鹅绒垫也被粗暴地丢进泥水里,凌乱的车辙与马蹄印交织,足以让人看出落跑之人的慌乱。
艾加德挣扎着抬起头,最先看到的是一双材质有些奇怪的黑色皮靴,及地的长斗篷遮住了笔直而纤细的小腿,兽皮缝制的银皮甲上还镶嵌着几枚装饰用的猫眼石,上面的图纹徽章却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鸟形魔兽。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披着斗篷的红发少女,她拥有一双猫儿一样的圆葡萄眼,明明没有做任何表情,但艾加德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出的森然寒意。
而少女身后,依次站着一对年轻的红发佣兵,一只弱小的犬兽人,替他驾车的半精灵马夫加里奥,以及……被他当做诱饵扔下马车的格里尔。
每个人都拿一种鄙夷而不屑的眼神瞧着他,仿佛他是一只落在水里的可怜虫,那种轻蔑与怜悯,又带着几分隐秘的优越——
该死!他被算计了!
“!!!”
刚生出这个念头,艾加德立刻大声诅咒出声: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该死,真该死!还有你!你这个卑贱的马夫,你居然敢背叛我!你这愚蠢的猪猡!叛主的可怜虫!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是艾加德·隆·坎贝尔,我是象征智慧与勇气的狮鹫之主,坎贝尔家族未来的继承人!!”
“你好啊,不要这么暴躁嘛,领主大人,或许你该称呼我一声‘史莱姆魔女’?说实话,我并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
他听见少女轻笑起来,头顶的黄色小鸟拍了拍翅膀,就像林间带起的山风——可无端的,艾加德只觉得恍若有潮水从脚底升起,一阵一阵淹没了自己,直到抽出最后一口气。
“嗬嗬——嗬嗬——”
他挣扎着只能吐出几口气音,粗壮的手指扭曲成鸡爪的形状,但也只是徒劳:
“放,放了我,我,我有,我有很多财宝……还有……什么都可以……给你……”
“救……救我……救救……”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如此之近,而站在面前的少女只是侧着头,像是在与什么人交谈,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放心,我不会杀了艾加德,留着他还有那么一点儿用。”
“青鸾阁下,请恕我直言,留着他不是一件好事,我愿意以阿克曼家族的荣誉向您担保,请您将他作为战利品赐给我。”
一旁的红发剑士上前行了一礼,控制艾加德的风似乎停了下来。
杀了谁?
红发?
阿克曼家族的小崽子?!
“!!为什么不杀了我!!”
艾加德只觉得肺部里的空气愈来愈少,他再也承受不住,在不断咒骂中再度摔进了泥水里。
……
……
“他身上没有什么保命的魔法阵,也没有什么求救信号,更没有什么自爆道具?”
徐米露当然没有想就这么杀了艾加德。
只说他捅了芬妮的叔叔格里尔一剑,又打算用无辜兽人当诱饵逃跑,艾加德就值得死一万次,更不必说他原计划用兽人的血引诱阿丑狂化,试试图把黑锅丢到“史莱姆魔女”身上这件事了。
她只是出于谨慎考量——毕竟无数影视作品里,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跋扈的反派,身上不是有什么自爆武器,就是还有什么后手。
可看着宛若一条丧家之犬的艾加德,徐米露又有些犹豫:
难道真是她想多了,艾加德只是单纯的蠢而已?
“哈!”
奥西克抱着胳膊,用有些新奇的视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半死不活的格里尔,再看看躺在泥地里的艾加德,对着威廉兄妹冷哼一声:
“我亲爱的威廉,能告诉我你求青鸾阁下放过这家伙的原因吗?为了混到这家伙身边,我足足在帐篷外等了三天,连怎么泡红茶都一清二楚,你知道这家伙……这家伙做的事情实在是太恶心了。”
半精灵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度厌恶的表情:
“领主城堡地下有一座地牢,里头囚禁着大量貌美的兽人,也许还有半精灵的存在,他甚至打算筹备以狩猎半精灵跟兽人的邪恶宴会——
森林女神在上,我已经想剖开他的肚子,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恶魔化身……哦,哦,威廉,除了留下他慢慢折磨,我想不出你还有任何理由不杀死他。”
——给人印象是高傲冷酷的半精灵,终于露出了毒舌的一面。
“奥西克,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和你一样恨不得他立刻下地狱,但是——”
威廉苦笑一声,转身对着徐米露行了一礼:
“尊敬的青鸾阁下,这家伙虽然愚蠢恶毒,但他有一点没有说错,他是坎贝尔家族的人,坎贝尔家族世世代代信奉龙神,他们甚至与侍奉龙神的天使有过交易——‘凡是坎贝尔家族嫡系死去,就会有天使来接引他前往神国,在那里进行转生。’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杀了这家伙,他不但不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还会如愿以坎贝尔家族下一代的身份转生,更糟糕的是,我们的计划也会被坎贝尔家族知晓。”
转生!
也就意味着艾加德不会真正死去。
除了面色同样凝重的艾拉,在场人都轻轻吸了一口气,芬妮虽然还小,但她也能听懂一件事。
眼前这个恶贯满盈的坏蛋,并不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青鸾大人……怎么会这样……呜呜……这么说,格里尔叔叔,还有死去的大家,都没有办法报仇了。”
小狼女贴在徐米露的腿边,眼里又蓄满了泪水:
“呜啊啊啊!”
稚嫩的嚎叫久久在森林里回荡,徐米露神色不明,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