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区愚园路218号。
深秋的百乐门大饭店舞厅前,依然是车水马龙。
舞厅楼顶耸立着高达九米的圆柱型玻璃银光塔座,熠熠生辉的霓虹灯能投射到方圆一里之外。
而门口上方“百乐门”三个字的霓虹灯招牌闪烁光亮。
衣着光鲜亮丽的男女,或挽手,或搂肩,或搂腰的,在门口进进出出......
只有一个从吉普车下来,衣着浅咖色西服的年轻男子,形影单只。
他从贴身口袋里再次看了一下相片。
那张黑白相片上额前烫有大波浪的年轻女子那圆脸庞,笑得明眸皓齿......
年轻男子整理了一下仪容,随手从一旁卖花小女孩竹篮里抽出一枝玫瑰花,手指拈着一个大洋弹进了小女孩竹篮里.....
“谢谢先生。”小女孩感激地向年轻男子深深鞠了一躬。
年轻男子嗅了嗅手中玫瑰花香,朝她挥了挥,转身便进了舞厅.....
他刚上二楼楼梯口,里面漂亮婀娜的舞女们一见年轻男子进来,便一窝蜂涌到跟前:“先生,约个舞呗,两张舞票就可以啦~”
年轻男子却只是微笑着对她们点头:“美女们,奈何已是佳人有约......”
他话还没说完,众舞女就已经一哄面散......
他也不恼,在这里混饭吃的舞女们,还不是盯着客人们口袋里钞票来的,又哪个是有真情?
他穿梭在二楼的千人舞池内。
用汽车减震弹簧钢板整体支撑的这种舞池,当众人共舞之时,合着音乐的节奏,会出现倾斜和震颤,产生明显的波动感,在这样的“弹簧地板”跳舞,亦可使舞步更为轻灵。
可找了一大圈后,他并未找到相片上的女人。
难道是人间蒸发了?
他沿着以十厘米厚的磨砂玻璃铺成的舞池周围,又踱步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舞池周围下装着的彩色灯泡,五光十射,照在他英挺的身上,显得格外俊雅出尘。
他连大舞池旁边的中池、小池、习舞池都又找了一遍,还是不见相片上那女人的踪影。
难道相片上的女人会在第三层的金光小舞池,那里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可留给他找人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在今晚找到相片上的女人,那.....
刚走上三楼的门口,就碰到一个身着靓蓝色镶着亮片的旗袍舞女从里面出来。
她似乎是有些醉意,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年轻男子身上。
年轻男子下意识扶住了她的胳膊:“这位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冲撞了先生,真不好意思。”那舞女抬头,脸色也有点苍白。
年轻男子眼睛一亮:这不是相片上的女人吗?
可那舞女又匆匆往洗手间走去,年轻男子只得在外面等着。
舞女出来时,见年轻男子还在,以为他是看了自己:“哟,先生,是想请我跳舞?我可要十张舞票跳一曲。”
“只谈心,不跳舞。”年男子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叠百乐门的舞票递给她。
她也没客气,拿过来收到自己的小坤包里:“说吧,去哪里谈心?”
“车里。”年轻男子说得很认真。
舞女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他那根深咖色条纹领带:“花样真多,不过出去,这费用可得另算。”
“这个好说。”年轻男子抻回领带,整理了一下.....
车内。
“詹森,你认识吧?”年轻男子轻声问道。
坐在后座的舞女听了,脸色更加苍白,她马上推开车门就要下去。
“卢小姐,卢文英!他就要死了。”年轻男子从后视镜盯了她一眼,她推开门车门的手一顿,心里便有数了:“你如果不想牵连到他,我立刻送你离开上海。”
“我生长在上海,我不绝不离开。”
“如果抓住他的人,拿你威胁他,他当如何,你当如何?”年轻男子掏出老刀香烟点燃开始抽着。
舞女冷笑道:“如果我能对他造成威胁,那恐怕太阳要打西边出来。”
“听我的,去杭州躲一阵子再回。”年轻男子扔掉刚抽完的烟蒂,又接着一根抽着:“要是让七十六号的人查到你和他不止是舞女和客人的关系,你以为你进了那里,能全身而退?”
七十六号?
那个魔窟,听说被抓进那里的人,非死即残!
舞女开始妥协:“杭州离得也不算太远,那就...”
不等舞女说完,年轻男子便启动车子,往虹口码头驶去......
“哎,我什么都没带,就这样......”舞女焦急往前探了探,想伸手阻止年轻男子开车,又还是缩了回来。
年轻男子皱眉道:“卢小姐,如果你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那些人查到你住处,一眼就知道你是心虚跑路了。”
舞女又趴到他座椅后面:“我走了,那詹森会不会......”
年轻男子眼神闪了闪:他能说你的詹森,只要你是安全的,那他定会守口如瓶,什么都不会招供。
肯定是不能跟她说真相:“只要你离开上海一阵子,你们就有重逢的可能。”
“那就好,那就好。”舞女看起来对化名为詹森的许克,还是有几分真情在的......
没错,年轻男子正是徐来。
是陈恭澍找上他,要他帮忙将许克的老相好安全送出上海。
要不被七十六号查到她与詹森并不只是舞女跟客人的关系,那将会用她来威胁许克,逼他供出军统在上海的其他潜伏人员,......
清晨,汕头路“聚凤楼”的长三堂子,被七十六号的特务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卢文英的房间里一通搜查后,毫无所获的丁时俊气得拔出手枪朝天开了一枪,吓得里面的姑娘们花容失色。
只有老妈子壮着胆子解释:“你们要找老七(卢文英小名),真不巧,她昨天老家有急事...不过,她应该不会回去太久,您看她屋里的东西都在,连抽屉里平常客人赠给她的金银首饰也没动,如果真是要......”
“住嘴!”丁时俊吹了一口还在冒着烟的枪管,突然探手就捅进了那老妈子的嘴里:“你话多就有理了?!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这个老不死的!”
那老妈子也是见过风浪的,并不慌张,使了个眼色,示意一旁的姑娘去打电话,搬救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