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马大脖子紧紧攥着的拳头，韩行其实是理解的。
这个世界，有人用拳头换饭吃，有人用尊严换饭吃，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而且……也不是现在这个世界独有的事情。
“我只是觉得，你揍那个刀条子脸一顿，给他揍狠了，他也不敢把你怎么样，”韩行一耸肩：“但，人各有志，也正常。”
“我知道，”马大脖子叼着烟，拍着韩行的肩膀：“这也是我要赶你走的原因之一，你要真是没饭吃了，这江城火车站也饿不着你，但……你本来就没打算在江城多待，不是吗？”
马大脖子看着韩行，韩行看着马大脖子，有点不知道马大脖子从哪儿看出来的。
“这个简单！”看韩行不理解，马大脖子指指对面承重柱上的广告：“你来第二天，我就注意到你了，人嘛，无非四个字，吃喝住行，吃喝是第一位的，你有膀子力气，不愁吃喝，但你来了三天，从来没有瞥过一眼这上面的招租广告。”
“要么，你就是本地人，这是不可能的，你口音不对。”
“要么，就是你一开始就没打算在江城长住，”马大脖子最后猛的抽了一口烟，将烟屁股往铁道里一弹：“既然本来就不想长住，早走早安生。”
这一次，韩行是真的受教了！
他从铁牛镇出来，打的是以普通人的身份换个活法，但即便是不使用咒术，他的心态其实也不是普通人的心态。
韩行笃定马大脖子不可能认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也没把自己真当成什么家道中落的大少爷就是了。
“走吧，”马大脖子靠着承重柱站起来：“不管你是从哪儿来的，你都不属于这里，男人嘛，要么妻儿满堂，要么四海为家，不管你是家道中落还是其他的原因，要40岁还没饭辙，那就还来这里，我给你留碗饭。”
“还有，”马大脖子从马甲内兜里掏出那半包烟塞韩行坎肩儿里：“抽烟要记得三件事。”
“第一，别人给你烟，甭管你抽不抽，接下来总是没错的；”
“第二，接别人烟的时候，接里面那一支，这叫接里不接外；”
“第三，别人给你点烟的时候，自己拿手护着点儿风，烟点着了，就这样轻轻的点对方的手背。”
么儿——么儿——
汽笛声中，拉着江城河沙的火车皮，一路向西。
火车斗里，韩行抽出自己之前没接，被烟嘴冲下放进烟盒里的那支烟：“有点意思。”
临走前和马大脖子的一番长谈，解决了韩行好几个困惑。
第一，就是马大脖子身为七品力士，为什么在江城火车站当了把头。
这就是人各有志，有人要进山杀妖，掠取妖精换钱，换武技，也有人向马大脖子这种学了好几年，最后图的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
第二，马大脖子为什么看他不顺眼。
因为他太年轻了，按照马大脖子的说法，他这个年纪哪怕在家什么都不做，都比在车站扛包强。
还说他如果不上学了，那就找个自己喜欢的行业，学个手艺什么的。
韩行问马大脖子怎么挑一个自己喜欢的行业？
马大脖子说，没有喜欢的，那就挑一个挣钱多的，不管什么世道，多挣点钱总是没错的。
还有第三，韩行意外的知道了马大脖子这个名字的来处。
马大脖子的脖子并不大，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马大脖子和韩行说……
“马大博马大博……啧……地大物博……马大脖子……”韩行嘀咕了几句：“好名字啊。”
司空鼠因为本身行业技能要求的原因，不能沾抽烟这些容易留下痕迹的嗜好：“行了，江城已经远了，咱换个地方扛包，还是？”
韩行坐在沙斗里，嘬着手里的烟：“不扛包了，换个行业！”
“得嘞！”司空鼠往韩行身边一窝：“啥行业，你说！”
“那当然是……”韩行拿出马大脖子给他的那枚金币往空中一抛，一接：“赚钱的行业！”
“这世上最赚钱的行业就是没本儿的行业！”一提这个，司空鼠可来劲儿了：“你早这么想多好，我先教你开天窗……”
韩行赶紧打住司空鼠：“我说的是正经的赚钱的行业！”
司空鼠愣了一下，反问：“赚钱的行业，哪有正经的？”
“嘶——”韩行倒吸一口凉气：“你说的很有道理，那就找一个正经的行业里赚的最多的工作。”
司空鼠眼睛一亮，韩行点点头：“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定了下一站，司空鼠扒着火车皮，往后看：“其实这个马大脖子，人也不坏。”
韩行点点头：“那个钱……”
“放心，”司空鼠往韩行身边一靠：“给了，一枚换一枚，而且不是从那个刀条子脸身上来的，是我自己的钱，不沾因果。”
“那就好，”韩行摩挲着手里的金币：“那枚金币算我欠你的。”
“哪儿的话，”司空鼠小手一摆：“在你身上我赚的……”
韩行看司空鼠，司空鼠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嘿嘿嘿嘿。”
“你赚是你赚，我欠是我欠，”韩行知道司空鼠说的是黄叶城到事，一般人可不会那么痛快的让司空鼠一倒手就赚两万金币：“以后还你。”
“好说好说，”司空鼠想起来：“那我什么时候，能对那个刀条子脸……”
韩行想了想：“到站之后，随便吧。”
“得嘞！”司空鼠磨拳擦掌，计划着怎么把这个刀条子脸偷的裤衩儿都不剩。
火车是半夜停的，前面不远就是火把集，但火车并没有开进火把集。
影影绰绰的，从铁路旁的草丛里闪出一堆人，上了最前面的两节车厢。
韩行和司空鼠竖起耳朵，能听见前面像是有人在问什么，然后有一些嘈杂，像是起了争执，借着前面火把集的灯光，能看到大部分人还是上了车。
留在原地的，几个魁梧汉子在手电筒的光中对着几个人一顿拳打脚踢。
打完了，一个个的扔上车，韩行那是什么眼睛，一眼就看到最前面的那个窗户里，在江城打了马大脖子一耳光的刀条子脸，居高临下说了几句话，然后扔下一袋钱。
几个魁梧大汉，点头哈腰的离开。
司空鼠耳朵竖的直直的，转述了刀条子脸的话：“半个月了，就搞来这么几个人，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