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元四年(公元前238年)春四月。
邯郸。
经过了四个多月的艰苦鏖战,邯郸城已经摇摇欲坠。
四个月里邯郸军民伤亡十余万,城中的壮丁、妇女甚至孩子都被征召帮助官府守城。
联军曾一度突入城内,守军与之展开了惨烈的巷战。
又是一日的战斗结束以后,联军如潮水般退去。
残阳西下,邯郸的城头上尸横遍野,鲜血顺着城墙流向,汇聚成了一条小河。
赵媛与楼昌、李斯等人登上城头慰问守城将士,以鼓舞军心。
延陵均身受重伤,被几个士兵抬到了赵媛面前。
“长公主!”延陵均想从担架上爬起来行礼,赵媛拦住了他示意躺好,安慰道:“将军辛苦,这阵子你们打的很艰苦,我都看到了。”
延陵均哭着说道:“公主,这四个月来末将率领邯郸父老与敌军大小血战上百次,如今我赵人的血都要流干了!”
站在城头上眺望城中,所见之处皆是一片焦土。
“公主!”楼昌看着满目疮痍的邯郸城,痛心的说道:“四个月的大战,已经流光了赵人的血,如今的邯郸,已经是房无完瓦,地无尽土,这仗已经打不下去了……”
赵媛听了这话,又看向城头上这些堆积如山的尸体,还有那些受了重伤正在哀嚎的将士,同样倍感痛心:“楼相,困难是暂时的,只要我们能守住邯郸,丞相打败了秦国,就能赶回来解围。”
楼昌急道:“可公主,我们还要守到什么时候?”
“再坚持坚持吧!”赵媛安慰众人说:“丞相已经在三日前给我写信,说不日就要和秦军决战,只要我们再坚持坚持,援兵会来的。”
从城头上下来,赵媛看到城中的百姓正在把城墙上的尸首都抬下去掩埋焚烧,刺鼻的臭味熏得人直捂鼻子。
那堆尸体里,赵媛看到了许多年轻人,有些也就十六七岁。
这些也都是爹娘生养的孩子,花一般的年纪就这么战死了,赵媛痛苦的闭上眼睛。
夫君啊夫君,你再也不回来,妾真的要守不住城了。
赵媛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联军大营。
信陵君同样痛苦万分,联军每天都会把己方的尸首抬回去焚烧掩埋。
亲眼看着一摞摞像小山一样的魏军尸体被焚烧,信陵君跪在这个尸体前痛哭流涕。
“弟兄们,都是无忌无能,害了你们啊!”
周围的魏军士兵们见了,无不潸然泪下。
张耳过来安慰:“信陵君,别伤心,邯郸已经摇摇欲坠,只差最后临门一脚,臣估计明天,最迟后天,肯定能拿下邯郸。”
信陵君站起来,目光中透露着坚定:“全军饱餐一日,明日攻城,本公子要亲自带兵冲杀,这次必克邯郸!”
翌日。
齐、魏、楚三军集合完毕。
信陵君穿着盔甲站在战车上,指着前方的邯郸城大喝:“兄弟们,邯郸已经阻拦了我们128天,今天是第129天,如果我们再不拿下邯郸,吾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说罢,信陵君抽出佩剑,喝道:“全军听令,随本将冲锋!击破邯郸!”
“冲啊!”
联军冲锋时气势泰山压顶,邯郸守军看着这些即将冲上来的敌军,也是做好了决死一战的准备。
两军接战以后,延陵均让人家他绑到柱子上,指挥战斗。
双方这次都发了狠,谁也不肯退让。
很快,城墙失守,联军里应外合打开了城门。
延陵均见此,悲痛万分:“丞相啊!你怎么还不回来?末将就要守不住城门了。”
“邯郸,终于是我们的了!”项燕望着如同潮水般涌进邯郸城的联军,内心不胜感慨。
这四个月,联军付出的代价真的太大了。
他从军几十年以来,还从未见过像邯郸这么难啃的骨头。
若不是有信陵君这等统帅,这四个月的高强度鏖战,联军只怕早崩了。
不过还好,邯郸终于是拿下了。
就在项燕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项荣匆匆来报:“阿兄,不好了!”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在军中要称职务!说吧,出什么事了?”
项荣指着后面说:“斥候来报,我军后方出现了敌军!”
“什么?”项燕大吃了一惊,随即看向身后,只见后面黑压压的一片,果然是有敌军来了。
“来的是什么人?打着谁的旗帜?”项燕忙问。
项荣抱拳:“对方打着中山的旗帜。”
“中山!”项燕倒吸了一口凉气:“是田秀,田秀居然回来了!”
同一时刻,刚刚进入城中的信陵君也收到了田秀回来的消息。
“什么,田秀居然回来了!”信陵君听到这个消息,双眼一黑险些昏倒。
“公子!”
“主君!”
“上将军!”
周围的门客随从,慌忙去把信陵君扶起来。
信陵君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左右说道:“快!通知全军,即刻撤退,要快!”
朱亥说道:“主君,西边还有秦国牵制,田秀带不回多少人,只要我们去拦住他,邯郸依旧是我们的囊中物。
只要拿下了邯郸城,我们就不怕田秀不妥协。”
信陵君听了这番话后,长叹一声。
田秀能率军回来,说明秦军已经被打退了,不然他是不可能敢调兵回来的。
秦军已经失败的情况下,联军继续留在此处,等赵军大部队赶回来只有死路一条。
想着,信陵君站起身,对左右说道:“秦军此刻只怕已经败了,如果我们再不撤退,会有全军覆没的风险。”
就在这个时候,陈余匆匆来报:“主君,方才项燕将军传来口信,称后方发现大股赵军。”
信陵君听后,立即吩咐众人:“全军交替掩护撤退,齐军先走,楚军随后,我魏军负责断后。”
这种时候断后会有被包围歼灭的风险,一时间魏军众将听到这个命令以后都面露迟疑。
信陵君见状,拔出佩剑,大声道:“我魏军素以忠义勇猛闻名,今局势危急,我等自当为友军断后,保我联军周全!若有退缩者,军法处置!”众将听此,纷纷挺直胸膛,齐声领命。
此时,田秀率领的赵军如猛虎般朝联军后方扑来,喊杀声震耳欲聋。
魏军将士们咬紧牙关,列好阵势,准备迎敌。信陵君一马当先,冲入敌阵,手中长剑挥舞,杀得赵军节节败退。
在魏军的顽强抵抗下,齐军和楚军得以有序撤退。
在楚军撤退以后,信陵君也率领魏军且战且退。
“元帅!”杨端和来到田秀面前,喜道:“联军已向南方败走,我军是否追击?”
田秀摇头:“穷寇莫追,让联军走吧!”
“父帅!”田承业不甘的拱起手:“联军围困邯郸四个月,杀死我父老无数,难道就这样放他们离开?”
“是啊元帅,就这样把联军放走,太可惜了。”一向老好人的韩非这次也主张追击。
“公子,御史大夫!”杨端和对两人解释道:“我们这个时候去追击联军,固然能一泄公愤,可是自身的伤亡也不会小。联军依旧有近20万,这么多人要是被逼急了,很可能会反戈一击。 ”
“反戈一击?”田云毅听后不屑的笑了:“联军打邯郸打了四个月都没打下来,还有多少士气?我军成大胜之余威,怎么可能会打不下这区区二十万乌合之众?”
“将军说的没错。”田秀先是肯定了田云毅这番话,话锋一转道:“不过你也得看看同命的将领是谁?如果是项燕或者是田满,我军得当然可以乘胜追击,但统兵之人是魏公子,我们敢去追,必败无疑。”
“元帅也太高抬魏公子了!”田云毅对田秀这番话嗤之以鼻。
他觉得魏公子有本事不假,但也没主君说的那么夸张。
如果他真那么厉害,怎么打一座邯郸用了四个月也没打下来?
“高抬?”田秀被这话逗笑了,说道:“云毅,我以为你跟我打了这么多仗,已经成长起来了,看来你距离独当一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田秀接着说:“信陵君能让三国联军信服,听从他的调遣,这本事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他此次指挥联军攻打邯郸,虽久攻不下,但能在我军突然出现时,迅速做出撤退部署,且让魏军断后,保联军周全,足见其谋略与担当。若我们贸然追击,他定会设下圈套等我们,那时我军损失必然惨重。”
田云毅听后,低头思索,似有所悟。
此时,楼昌带着一众守城将领赶来,满脸欣喜与感激。“丞相,多亏你及时回援,邯郸保住了!”
田秀拱手道:“诸公放心,邯郸有我赵国军民死守,联军终究攻不下来。如今联军已退,我们当尽快安抚百姓,重建邯郸。”
进入到城中以后,田秀也是去王宫拜见了韩乐,在韩乐那里,田秀知道了赵媛这些天的安排。
为了能保住邯郸,赵媛可以真的说是散尽家财了,当然这些钱里面也有秀儿的。
不过对田秀来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要能守住邯郸,这次花的的钱就还能赚回来。
接下来,田秀发布了安民告示,又散尽家财犒赏那些在守城中殉难的将士家属,并且涉台祭奠了在保卫邯郸中阵亡的将士英灵。
祭奠直到半夜才结束。
回到自己的府邸。
田秀府上灯火辉煌,所有人都在等着田秀回来。
在欢迎他的人群中,有孟赢,也有魏无衣,也有他的儿女,唯独不见赵媛。
“公主呢?”田秀询问站在最前面的孟赢。
孟赢轻声回答说:“长公主病了,正在房中休息。”
田秀一听,马上去了赵媛的房间。
进到卧室,里面也点了灯,赵媛没有睡,而是坐在书桌前看着面前摇曳的烛火发呆。
“公主?”田秀轻声叫了句来到赵媛面前。
赵媛回过身,田秀才发现几个月时间不见,赵媛憔悴了许多,眼角已经出现了很多道鱼尾纹,就连头发都白了不少。
“丞相!”赵媛站起身迎接田秀,她刚要屈膝行礼就被田秀拦下。
看着她满脸憔悴的样子,田秀心疼的握住她的手:“公主,这阵子你辛苦了!”
赵媛眼眶泛红,声音哽咽:“丞相,这邯郸城能守住,全靠你及时回援。这几个月,我每日都在盼着你,害怕撑不到你回来。”
田秀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安慰道:“公主莫怕,如今邯郸已安,一切都过去了。接下来有我在,定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赵媛靠在田秀怀里,感受着他的温暖与力量,心中的疲惫与恐惧渐渐消散。
两人相拥许久,赵媛才缓缓推开田秀,说道:“丞相,如今邯郸虽保,但城中百姓流离失所,百废待兴,还需你多多操劳。”
田秀点点头,坚定地说:“公主放心,我定会竭尽全力,让邯郸恢复往日生机。”
随后,两人又商议了一番重建邯郸的事宜,直至深夜,田秀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赵媛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田秀虽身心俱疲,但还是召见了李斯,让他询问这次邯郸之战的伤亡情况。
李斯闻言,满脸悲痛的说道:“丞相,次邯郸之战,我军民伤亡十三万五千四百余人,损毁民房800多座,城北已经被夷为平地。
另此战中我们阵亡了三十一个将领,其中高级将领五人,中阶将领十人,偏将军十六人,阵亡封君七个,宗亲十三位,太后的卫队几乎全军覆没。
阵亡的这些亲贵中,包括安岳君赵弘,将军许历,马服子赵括……”
田秀听到赵括的名字不禁愣住了,他打断李斯:“马服子也在此战中殉国了吗?”
李斯沉重地点点头,“正是。马服子在战斗中奋勇杀敌,身先士卒,最终不幸战死。他的牺牲让军中将士都十分悲痛。”
田秀沉默良久,赵括虽曾有纸上谈兵之嫌,但此次能为保卫邯郸而战死,也算是尽了自己的职责。
“厚葬马服子,抚恤其家人。”田秀说道。
李斯领命后,又接着汇报其他情况,诸如城中物资短缺,百姓缺衣少食等。
田秀眉头紧锁,深知重建邯郸困难重重。他让李斯先下去休息,自己则在房间里踱步思索对策。
突然,他想到可以从自己的封地调集粮食,安抚百姓,再组织工匠修复房屋,鼓励百姓恢复生产。同时,也要加强军事防御,防止联军再次来犯。
想到这些,田秀心中有了方向,他决定次日便召开会议,与众人商议具体的重建方案,带领邯郸军民走出困境,让这座饱经战火的城市重新焕发生机。
ps:这一战中,赵媛带领宗室一同守卫邯郸,尽管邯郸成功被守中,但赵国宗室也在此役中伤亡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