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邦年很不高兴。
他也想凑热闹参加宴席,却迟迟没有收到请帖。
他舍了面子,干脆去找纪先生,质问对方为什么不给他发请帖。
纪先生嫌弃他,主要是嫌他烦。
“一群世家文人凑在一起谈风花雪月,一个内侍就别瞎凑热闹。”
孙邦年眼一瞪,很恼火啊!
这是看不起他阉人的身份,嫌他没文化。
他问道:“咱家给燕夫人扎场子,行不行?燕夫人一方诸侯,又是郡主府的继承人,身边有个内侍伺候,也不过分吧。”
纪先生呵呵一笑,“此次下帖子宴请众人,是以我家公子的名义。夫人那里,她要不要出席,都还没确定。”
孙邦年嗤笑,笑话纪先生用这种瞎话哄他。
这么重要的宴请,燕云歌岂能不露面。
她要是不露面,这场宴席还有什么意义。
而且,《民富国强论》引起那么大的轰动,大家都想见到她的真面目。
所以说,她一定会露面。
“总之,咱家要给燕夫人扎场子。要是不乐意,咱家给萧逸扎场子也行。”
纪先生嘴角抽抽,“我家公子不需要孙公公扎场子,我家公子自己就能镇场子。”
“这老头,真是讨厌。咱家不和废话,咱家直接去见燕夫人,我就不信她不心动。”
……
孙邦年是个行动派,他要去见燕云歌,经过通报,果然顺利见面。
他直接道明来意,就问对方同不同意。
燕云歌眨眨眼,有点好心,又有点期待。
“孙公公怎么突然想到要给本夫人扎场子?我要是没记错,当初说过从今以后安心养老,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理。”
“此一时彼一时!”
孙邦年振振有词,脸不红心不跳。
“如此盛会,六郡世家当家人齐聚一堂。这样的场合,岂能少得了咱家。咱家以前在英宗永泰帝身边伺候,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识过。有咱家在夫人身边扎场子,保证夫人心想事成,无人胆敢冒犯夫人权威。”
燕云歌眉开眼笑,“多谢孙公公一番好意。只是,我对的用意,还有些怀疑。”
孙邦年眉眼一挑,有点不高兴。
“夫人怀疑咱家的用意,咱家就不和计较。不瞒夫人,咱家凑这个热闹,就是想看看夫人的气运有多旺,那些世家大佬会不会为所用。”
哦!
这话听起来有点真,至少七分真。
“既然孙公公愿意替本夫人扎场子,本夫人岂能不知好歹。宴席定在十日后,届时恭迎孙公公光临。”
“夫人客气。咱家说过要给扎场子,一定说到做到。”
……
还有十日时间,纪先生可不会让那帮世家大佬闲着。
今日文会,明日游园,后日游船……
每天的行程都安排得满满当当,让所有人见识见识平阳郡的繁华富贵,小民安居乐业!
用最直观的民生经济现场观摩,证明燕云歌的治世能力。
除开她的女子身份,跟随她这样的主公,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早点登上她的战船,子孙后代早日享受祖萌,立下不世功勋。
数日参观游玩,对于燕云歌的势力,诸位世家大佬也有了一个比较直观的认识。
心里头,自然也都有了各自的小九九。
到了宴席这一天,宾客云集。
城中愚园,作为此次的宴席场地,迎来了开园以来,最热闹的一天。
愚园,是燕云歌特意修建的城中别院。
平日里,她嫌弃园子里冷清,很少踏足。
偶尔会和萧逸一起,带着孩子来此清闲几天。
此处设宴,最合适不过。
环境清幽,闹中取静,特别符合文人墨客的喜好。
宾客盈门,只等主家露面。
在场众人,都在议论《民富国强论》,由此联想到许多许多的事情。打算,趁着今日,一定要当面请教一番。
天色渐暗,灯笼高挂,照得黑夜犹如白昼。
一声唱喝,萧逸携手燕云歌,一同出席,在众人面前露面。
孙邦年言而有信,果然站在燕云歌身后扎场子。
他的打扮,他的面貌,一看就是阉人。
众人一看见他,边觉着惊诧。
紧接着一想,燕云歌身为郡主府继承人,身边有阉人伺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这位阉人的气势,未免太强悍了些。
联想到某些传闻,每个人心中惊疑不定。
不会是他们想的那个人吧?
英宗永泰帝的心腹太监,竟然为燕云歌卖命,在她跟前伺候,这意味着什么?
意义太重大了!
难怪不少人,连表情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萧逸身为主家,率先开场。
“诸位赏光赴宴,萧某深感蓬荜生辉。这第一杯,敬诸位!”
“萧将军客气!”
众人举杯,喝下第一杯酒,今晚这场宴席算正式开始。
歌舞助兴,文人吟诗,场子逐渐热闹起来。
这期间,燕云歌始终没说话,她脸上带着笑,目光扫视场。
她在观察,也是在考量。
诸位世家大佬,表面上沉浸于歌舞之中,实则也在偷偷观察萧逸和燕云歌两口子的动静。
最直观的感受,这对夫妻感情是真好,并非大家猜测的女强男弱,夫妻反目。
这一点,看他们的眼神就看得出来。
而且……
萧逸也不是真的弱,只不过各司其职。
夫妻二人,时常眼神交流,始终透露着亲密和信任。
其次,夫妻二人,真真是郎才女貌,多财多亿!
堪称一对璧人。
酒过三巡,歌舞退场。
纪先生发起话题,就天下局势,大家畅所欲言。
当场,就有人将话题引向燕云歌。
“敢问燕夫人,可有大志?”
燕云歌放下酒杯,“袁先生大才,本夫人早有耳闻。袁先生所谓的大志,指的是哪方面?”
袁先生,袁氏家族这一代当家人,正当壮年。
他拱拱手,朗声说道:“袁某所说的大志,自然是想问燕夫人可有染指天下的志向?”
随着‘天下’二字脱口而出,他的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胡须也跟着抖了抖。
其他人也都竖起耳朵。
这也是他们想要了解的问题。
出仕做官,说来简单。
万一,跟随的主公,并无染指天下的想法,只想偏安一隅,过安稳小日子。那么,他们是否要出仕,就要再三斟酌。
没人想做秋后算账的炮灰。
谁都想立下不世功勋,福萌子孙后代。
而不是跟错主公,祸害家族。
比如北梁,那群被刘章祸害杀头的世家,多惨啊!
间接也证明了,跟错了人,后果很严重。
燕云歌哈哈一笑,笑声爽朗。
她勾着萧逸的手臂,夫妻二人显得很亲密。
她侃侃而谈,“何为天下?在诸位眼中,南北一统是天下。在刘章眼中,北梁就是天下。在南魏皇帝心目中,北伐才是天下。在万千小民心目中,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就是天下。
而在我燕云歌眼里,天下没有界限。乌恒自遥远西域而来,听说是战败,王庭不得不东迁,靠着武力一直在北方边关祸害。
新崛起的戎狄姜氏,据说也有来自西域的人才。人们总说西域西域,西域出了无数的英豪,个个来祸害我们。
为什么不能反过来,我们去祸害他们?本夫人不才,希望有朝一日能去西域看看,走一趟,将武力和文明传播。
也很想前往更遥远的东方看看,大海那边是什么?会不会和我们一样,有好多个朝廷,好多子民,以及肥沃的土地?”
她没有直接回答袁先生的问题,然而却比直接回答更清晰请明白更野心勃勃。
在场众人,被震惊。
他们一直觉着燕云歌野心很大,却没想到,她的野心这么大。
单单是北梁南魏,已经不能满足她的胃口,还要去西域走走看看,去大海走走看看。
她可真敢想。
袁先生有片刻地恍惚,很快回过神来。
“听夫人的意思,终究有一天,将染指北梁,甚至是南魏?”
燕云歌抿唇一笑,“不知袁先生可否愿意出仕,助本夫人一臂之力。七郡地盘,急需像袁先生这样的有才之士,共谋未来。”
袁先生当即就说道:“承蒙夫人看得起。不过袁某还有几个问题,不吐不快。”
“先生请说。”
“夫人是否承认南魏朝廷,才是天下正统?”
她点点头,“本夫人承认南魏朝廷是正统。”
“那么,夫人染指江山,就意味着背叛南魏朝廷。夫人是要公然造反吗?”
此话一出,场沉默。
气氛显得格外凝重,每个人仿佛都被要求屏住呼吸,不准发出丝毫动静。
她低头一笑,抿了一口茶水。
又是老生常谈,又是谈造反的事情。
罢了,今儿就当着众人的面,再次强调。
“这些年,很多人都问过我类似的问题,问我是不是要造反,是不是要夺取天下。我的回答始终如一,这个天下病了,老传统老规矩,似乎已经玩不转这个天下。
是时候做出改变,寻找一条新的出路。不才,我愿意担起这个重任,为天下人探索一条新路。
这条路,终究会通向何处,走到哪一步,这得看我们的对手。
当下,北梁刘章喜杀戮,频出昏招。袁先生来自沿海四郡,感受颇深。敢问一句,支持本夫人出兵北梁,解救那些饱受压迫的同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