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宝顺命很长,他还活着。
貌似活得还有点滋润。
他儿子,北梁废帝刘昀,是他最忠诚的狗腿子。
父子齐心,其利断金。
也正是因为,刘昀的忠心,军中将领才没有造反,刘宝顺才能继续荣华富贵,掌控大局。
但凡,他儿子刘昀流露出一点点要造反的心思,下面的将领百分百拥护。
很多人都想不明白,刘昀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不趁机夺权,为什么不趁机将刘宝顺赶下台。
一个昏庸无能的家主,丢失了半壁江山,更是丢掉了所有人的荣华富贵。
如今屈居凉州这个小破地方,不甘心啊不甘心。
一百个一万个不甘心。
私下里有人问过刘昀为什么?
刘昀冠冕堂皇地回答:“他是我父亲,子不言父过。”
都是屁话!
一点都不真诚!
其实……
刘昀不是不想造反,而是又自知之明,底气不足。
他做过傀儡皇帝,还被人废掉,他知道光有名头没有实权那都是虚妄。
都是空中楼阁。
造反简单啊!
至少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
他只需要对军中将领透露出这么点意思,自有人帮他将事情办成。
然后呢?
他会继续做个傀儡,权柄在武将手中。
这么下去,凉州会从刘家地盘变成张家,郭家,王家……任何一家的地盘。
到时候别说继承家主权柄,怕是连活命都难。
他现在一心一意做刘宝顺的乖儿子,借着父亲的手,铲除异己,逐渐将触手伸入军营。
只等到时机合适,一切都是他的。
刘宝顺自小从武,又做了那么多年皇帝,就算曾被废掉,但威望依旧在。
军中不少将领,就算不满意他的决定,也不会反他。
刘昀没有这样的威望,他太年轻,太缺乏军中历练。
说实话,刘宝顺被废掉还能翻盘,的确让许多人刮目相看。
只是对于他放弃半壁江山,退回凉州这个决定,不懂,不明白,不理解。
虽然萧逸兵马来势汹汹,但是凉州兵马并非没有一战之力,根本没到放弃的时候。
好歹也要来个皇城保卫战之类的……
对于将士们的质疑,刘宝顺嗤之以鼻。
“打仗说得简单。拿什么打仗?真以为靠上下嘴皮一碰,这仗就能打赢吗?
狗屁的皇城保卫战,一旦开打,没有几个月打不完,多少粮草也经不起那样的消耗。
打仗几年,燕云歌就断了朕几年的粮草供应,指望北地粮食收成。
那几年,连年干旱,粮食绝收,朝廷收不到赋税都忘了吗?
光有钱有什么用,买不到粮食,继续打下去,都得饿死。”
说起来,前面几年,刘宝顺是真的倒霉透顶。
北地干旱,粮食大量减产,山匪横行,乱民肆虐。
偏偏……
燕云歌切断了水陆运输,切断了粮食供应。
东南西北,刘宝顺都买不到粮食。
往北,燕守战。
再往北,大草原。
这两个地方都缺料,就别指望能买到粮。
往西,就是凉州,能自给自足就算不错了。
往东,沿海四郡早就被燕云歌拿下,且重兵把守。
往南,更不用说了,南魏朝廷的粮食就算是通天本事走私,也休想越过平阳郡,送入北梁地界。
现实是如此的残酷,世家还不肯大力支持,只肯小家子气拿一点粮食出来打发叫花子。
他能怎么办?
他要是不大开杀戒,就真没粮食了。
他也想打仗,武将出身,没人愿意做懦夫。
可他打不起!
打赢了,粮食断绝。
萧逸王八蛋大不了退回平阳郡,重头再来。
他依旧拿不到一粒粮食。
打输了,不仅粮食断绝,人也没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选择放弃。
放弃江山,放弃人口,放弃地盘,放弃沉重的朝廷负担,带着军中将士,皇亲国戚退回凉州,再图将来。
他的举动,很怂!
他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但是他不后悔,一点都不后悔。
因为他保存了势力,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将士们不服气他,蠢蠢欲动,却始终没动……
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他知道那帮将领为何迟迟不动,因为他们没有必胜的把握,心头还有顾虑。
他,刘宝顺,从军一辈子,好歹也有忠心耿耿的部队。
有兵权在手,谁要是打算造反,都得掂量掂量,失败之后能否身而退。
“父皇,下面人心鼓噪,是不是该出去走动走动?”
刘昀小心翼翼问道。
刘宝顺坐在‘龙椅’上。
虽然丢失了半壁江山,但北梁王朝还在,他依旧是北梁的皇帝。
他撩了下眼皮,“往哪走动?”
刘昀轻声说道:“儿子以为,往西或许可行。”
刘宝顺哈哈一笑,“朕还以为会建议往东,重拾河山,打回京畿。”
刘昀忙说道:“眼下不是和燕云歌开战的机会,还需蛰伏。但……凉州毕竟地方小,出产有限,想要尽快恢复实力,儿子认为必须走出去。”
这话是对的。
不能一直困在凉州,会把人困死,困成废物。
“说说的想法。”
刘宝顺难得和颜悦色。
刘昀于是斗胆说道:“儿子听当地老人说,一直往西,有数量众多的城池,甚至有广袤良田。咱们兵强马壮,何不效仿部落打草谷,往西而去,劫掠一番。既能获取财富,又能练兵。几年过去,兵强马壮,未必不能打回京畿。”
“倒是个主意。可惜如今草原没有成规模的大部落,否则直接入草原劫掠一番,倒也省事。既然们愿意往西,那就点齐兵马,西去吧!”
刘昀大喜过望。
他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如此顺利,毫无波折就得到了同意。
他躬身一拜,“儿臣遵命。”
却不料,下一句话又将他打入地狱。
“也跟着去,出去见识见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趁着出发之前,好生练练武艺,多一点保命的本钱。”
刘昀脸色苍白,不敢置信。
“父皇让儿子也去?”
“怎么,不乐意?”
刘宝顺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嫡长子。
刘昀赶忙低下头,连连否认,“儿臣不是不愿意,儿臣是怕耽误了正事。”
刘宝顺哈哈一笑。
他喝着酒,“想掌兵权,不亲自带兵长途跋涉,不亲自带兵打仗,下面的将士如何服气。
只有靠真材实料,才能让军中儿郎心甘情愿为卖命。
指望靠着刘家儿郎的身份,将士们只会表面上臣服于,一到危急关头,丢了喂狼都是可能的。
要明白,咱们凉州兵马的传统,就是服从强者。
同大魏朝廷的兵马制度可不一样,他们是服从兵符,服从身份。
要是不能接受,以后就别再动掌兵的心思。掌兵,没想的那么容易!”
刘昀脸颊通红。
他感受到了嘲讽,讥笑,轻蔑……
这一刻他猛然醒悟,他的一切小动作,都没能逃过父皇的双眼。
自从离开了皇城,父皇一日一日气势凌人,就像是又恢复到早些年英明神武的状态。
他在父皇面前,一切小心思,无所遁形。
他冷汗直冒,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他怕啊!
他不敢擦拭额头,只得躬身领命,“儿臣听从父皇教诲,去军中历练。”
刘宝顺勉强满意,“甚好!身为刘家儿郎,就该有此志气。早点忘记皇城的富贵奢华,要尽早适应风吹日晒天天吃沙子的日子。
朕这个皇帝,着实有些可笑。的皇子身份更是可笑。所以,以后别当自己是皇子,只当自己是大头兵,从头开始,朕看好。”
刘昀激动啊!
原来父皇并没有真正放弃他。
他眼含热泪,“儿臣一定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
“甚好!抓紧时间,好生练练武艺。”
“诺!”
……
打发了满肚子阴谋算计的大儿子,刘宝顺心情好得很,还哼起了小曲。
丢失了半壁江山的确遗憾。
重头来过未必就不行!
他正值壮年,他还有足够的时间。
他要翻盘,一定可以翻盘!
……
燕守战同平阳郡主萧氏,夫妻二人齐齐南下京畿。
几十年时间,夫妻二人第一次一同出行,少不了争吵嫌弃。
萧氏对他是各种看不顺眼,每天不怼他几句,心头不舒服。
燕守战心头也不爽。
他私下里和杜先生抱怨,“这段时间,本王受得气比吃的饭还多。真是岂有此理。仗着本王不和她一般见识,她真是越发得寸进尺。”
杜先生:“……”
王爷为何不大方承认,因为担心云歌夫人秋后算账,才不敢同郡主娘娘硬碰硬。
何必将话说得那般冠冕堂皇,什么不和她一般见识,那都是唬人的。
没有云歌夫人在郡主娘娘背后撑腰,王爷早就翻脸不认人,哪里还需要抱怨吐槽。
可见啊……
人都是贱骨头,天生欺软怕硬。
当然……
身为谋士,杜先生是很有节操的。
他自然不会拆穿真相,让主公丢面子。
他还小心安抚,口若悬河说着大道理。
什么好男不和女斗,床头吵架床尾和……
反正都是劝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