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辞,不过这回秦驰游说的对象却换成了朱勔:“朱帅,在下此来只为提醒你一件事情,若你再不早做打算,恐怕将有性命之忧啊!”
朱勔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位自称是吴国使者的家伙,并无半点慌张之色。他好歹也在朝堂上经历了诸多风浪,又怎么可能被这区区一两句话给吓到呢?甚至还冷笑一声:“你莫不是以为凭反贼方腊他们那点兵力真能对我金陵构成威胁吧?你若是打的这一心思,咱劝你还是少费口舌,免得白费力气。”
“我吴国正当崛起,他日拿下金陵,甚至取宋廷而代之也非什么难事,但今日我要说的却非此事。”秦驰却表现得不卑不亢,完没有被朱勔那森然的笑意给吓到的意思。
朱勔哼了一声,不过当着敌军使者却不好真个发作起来,只能道:“那你跑来金陵又想说什么?别以为自己有些口舌之利便能让我大宋暂停兵戈,用不了多久,咱便会亲率大军,把江南诸城夺回来!”
“朱帅既有此心我吴国上下自当恭候,但我只怕你若再不小心应对,就未必有这等机会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威胁我吗?”
“不敢,在下只是就事论事罢了,难道朱帅还没察觉到自己身边已有极大的隐患了吗?若你不早作处理,到时都不用我吴军动手,你就要命丧于此了。”
他越是卖着关子不把事情点破,朱勔心中越是生出疑虑来,此时已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若再如此藏头露尾,就别怪本帅不顾规矩,拿你拷问了!”
听到这话,秦驰不但不惊反倒一喜,他知道这证明自己已有些说动对方了,至少是让其心中信了这说辞。当下,才正色道:“朱帅难道还没觉察出来吗,那山东军钤辖孙途已是你最大的威胁,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对你下手了!”
“孙途……”听到这个名字,朱勔的眉头就猛然一皱,但很快地,他又放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还真险些把咱给糊弄住了,原来不过是挑拨离间的手段罢了,你把我朱勔当作什么人了,真以为几句废话就能让咱将帅猜疑吗?”
“朱帅难道没有想过除掉孙途?要真如此,那为何如今金陵一带多有军民编排孙途的种种罪过呢?这不是在坏其名声,为将来定其之罪做着准备,又是为的什么?”秦驰却立刻不留情面地揭穿了对方的谎言,让朱勔的笑容为之一僵。
片刻后,他才把脸一板:“即便我确有此打算又当如何?这与你所说的他会对咱构成威胁又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当然有了。”秦驰见对方上道,精神更是一振:“朱帅以为那孙途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嘛,不过是一个小人得志,新近才崛起的武将罢了,有些脾气,也有些本事,不过如此。”朱勔的回答轻描淡写,似乎是想极力遮掩孙途的才能与光芒。
“光是这些?看来朱帅对他还是不够了解啊,怪不得你到此时依然能不当回子事儿……”秦驰啧啧叹了两声,直让面前的胖子露出怒色来,方才继续道:“可在我吴国人眼中,孙途可要厉害得多了。别的且不提,光是他手底下那两万多兵马,就已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之前在常州,若非那山东军力厮杀,我们早就把淮南军和整座常州都给一口吞下了。能在短短几年间练出如此精兵,孙途确实有过人之能。”
这话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朱勔脸上,让他忍不住重重一哼,以消除心中不满与尴尬。早前他可是所有人说过要追究山东军在常州作壁上观的罪名的,如今金陵内外都还在传着此事呢。可现在倒好,敌人却当了自己的面说出了实话来,常州一战,真正扭转战局的竟是山东军!
好在此刻厅内只有寥寥数人,而且都是他身边亲信,倒不怕这话泄露出去。只是他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儿,而当秦驰把话往下说后,他的脸色也变得越发阴沉了。
“在我吴国诸位将军看来,宋军各路兵马中真正有一战之力的,也就孙途所部,其他各路,都不堪一击。但是,此人固然带兵有方,可对朱帅你来说也是把双刃剑,若是用了倒也罢了,可一旦用不好,便会反噬。就目前来看,朱帅你就快要受其反噬了!”
见对方沉默不语,秦驰又继续道:“朱帅别以为在下这是在危言耸听,你任由各种针对孙途及山东军的说法甚嚣尘上早已是与之结仇,你想除掉他的心思,只怕也早已被他猜到,不然他也不会在战后一直留在丹阳不回金陵了。
“但要是朱帅你以为他只会当个缩头乌龟,一直躲在丹阳避难,那也太小瞧此人了。就我们所查,这孙途不但本事大,胆子更大。他固然是在短短数年间在山东打造出了一支百战精锐来,可同时他在当地却也杀了不少官员,慕容彦超、高翔……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地方高官,哪一个不是在你宋廷有着大靠山,结果却被他随意杀死,如屠猪狗。以至于如今山东官场皆闻孙途之名而色变,许多官员皆以其马首是瞻,这样的下属,你真就能放心把他留在身边吗?”
这番话说得朱勔脸颊上的肥肉都在微微发颤了,眼中除了深思外,也确实多了几分忌惮和忧虑。这分担忧其实一直都藏在他心底,之前并未表露,现在却被这吴国使者给彻底挖掘了出来。这种被人戳破一切的感觉可实在太叫人难受了。
把握到朱勔心态上的变化,秦驰更是来劲。说实在的,与孙途相比,这位要好对付得多了,至少在对上孙途时,他可很难掌握对方的真实心思,自然就无法做到对症下药,趁虚而入了。
“朱帅别以为在下这是在虚言恫吓,那些个官员的性命都是实打实的证据,孙途此人无法无天,胆大妄为,只要是被他视作敌人,他可不会去在意对方是什么身份,一定会杀之后快!而以朱帅你与他结下的仇怨,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便会有所行动了。
“朱帅,非是我看不起你身边的兵马,以金陵城周围这点人马,他们真能挡下凶悍善战的山东军?又或者换一个说法,那些本就不从属于你的各地宋军真肯为你不惜与山东军血战到底吗?”
最后的问题让朱勔张嘴却又不知该作何回答才好,他纵然能随口糊弄秦驰,也无法糊弄自己啊。以那日孙途只率三百军就能压得数千高邮军俯首帖耳的结果来看,他要真引军杀来,金陵这里的军马还真抵挡不住。到那时,自己真就有可能要步慕容彦超他们的后尘了……
越想之下,他心中的惶恐之意就越强,脸色都有些发白了。见状,秦驰才做下定论:“所以在下才敢说若朱帅你再不做打算,恐怕就要有性命之忧了。杀你的不是我吴军将士,而是那孙途及其麾下兵马!”
朱勔的目光不断闪烁,脸色又是几番变化,终于在好一会儿后,方才定神:“你说了这许多,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难道只是为了帮我点破孙途的威胁?还是说另有目的?”
“在下早说过,我是来救朱帅你的。只要朱帅足够英明,早做准备,与我吴军合作,给他来个先下手为强,便可将这场危机消弭无形,你自然就不必再担心将来会被孙途所谋害了。”
“与你们合作……”朱勔再度犹豫起来,孙途现在确实成了他的心腹大患,尤其是对方这么一说后,让他更觉着心中不安。那孙途既然敢在山东杀这许多官员,真难保他在愤怒之下不会对自己下手。毕竟他也知道自己之前的做法有多不堪,之后还打算将他往绝路上逼呢。
但他也有顾虑,所以依旧是犹豫的。见朱勔又皱起了眉头,他立刻猜到了对方心思,便道:“朱帅放心,此事必然不会被太多人知晓,只要你不向外人提及,就算是你宋廷同僚,也抓不住任何把柄。”
“此话当真?”只这一句,就可看出朱勔确然已心动了。
这也让秦驰更为笃定,当即把身子稍稍探前,压低了声音:“其实只要你我合作,就足以在让所有人看不出问题的前提下置孙途及其麾下山东军于死地了。只要事成,即便他真能逃出生天,大败之下,他也一定难逃朱帅你的掌握,到时杀他不跟捏死只臭虫似的……”说着,他又把自己的盘计划给道了出来。
这一计可是被人称作算无遗策的江十虎精心为孙途所设,自然精妙狠辣,直听得朱勔都心下暗凛。同时他又不得不感叹,此计确实能一举灭掉孙途这个大祸患,使其万劫不复!
所以在一番沉默后,他终于是抬头问道:“你们当真肯为此一人布下如此大局吗?”
“那是自然。”秦驰的回答干脆利落。
谁能想到,本该势不两立的敌我双方在这一刻居然达成了合作共识,竟开始阴谋对孙途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