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变成西军前沿重地的潼关城中,
“要战便战,徒费话多么?”
身为西军总帅的赵熙,不由很有些欣赏和感叹的,看着明显一干无功而返,战战兢兢前来回话的使臣。,最新章节访问:
“真不愧是号称满万不可敌,而数载席卷大半北地山河的一代雄俊啊”
“真是好久没有遇到如此有意思,又实力堪当的不世敌手了”
说到这里,他不由转向身边一个表情有些微妙和酣然的羽冠文士。
“看起来的你的那点,‘欲’擒故纵徒‘乱’人心的权谋和小手段。。”
“对方是根本看不上,或曰是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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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州,武关,
大队自蓝田峪退下来的人马,连同许多自发跟随的当地百姓和屯民,正在愁云惨淡的气氛当中,有些‘乱’哄哄的拥挤推搡着,鱼贯穿过这座关中四关之一被称为“三秦要塞”“秦楚咽喉”的南屏雄关,而争相进入一河之隔的山南东道境内去。
而身上犹自带着血迹而缠着绷带的高宠,也在关墙上面无表情的观望着这一切,沉默就像是一座风化万年的石雕一般的,充满了某种沧桑与蹉跎的积淀。
而在北面远方的崇山峻岭之间,却是隐隐有所嗡鸣和厮杀声传来,显然是他好容易才组织起来负责断后的别部人马,在武关外围险要吊桥岭的山隘险道上,与突破蓝田峪的西军先头开始‘交’接和‘激’战了。
而那些隐隐在白日间都能看见的细细烟柱,则是被改造成屯民治所和防御据点,又被逐一焚毁放弃的各处驿站和馆舍。这也代表着他这数年多来的坚持和执着,以及所努力奋战和经营的一切,就此变得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就在互为呼应的潼关重镇陷没之后,他就已经深刻感受和意识到了大势已去的无奈;而王端臣为首的少数部伍放弃了驻畿诸军大部,而相继南下回归的消息传来之后,则是给了他这只在南路浴血奋战的孤旅,已经不可挽回的最后一击了。
而身为一军之主的高宠甚至无法彻底封锁消息来暂时稳定人心,因为沿着伏牛山脉从都亟道内逃出来的驻畿兵马的散兵游勇,已经抵达了他们后方所在的房州,均州、金州各地,而在当地掀起不小的恐慌和‘混’‘乱’了。
眼见得越发势单力孤优势新败之师,人心士气已经难以久支了。更别说是器械粮饷的补充,也随着后方的‘混’‘乱’几近断绝;也许只要他稍有迟疑和反复,恐怕就是彻头彻尾的覆亡危机了。
这时候,已经呈现席卷两河之势的淮军,却是出乎大多数将士意料,却又令他毫不意外的,递过来了一只橄榄枝,或者说是一把堪称雪中送炭的救命稻草。
所以,在短时间内他就有上中下三策可选;
上策,就是率部抛下这些占据大多数的累赘,然后在少数亲信和卫士送下回归国朝,以图重新再起的机会。
中策,就是沿着熊耳山南麓东进朱阳关而渡过丹水,率部向着河南境内靠拢,而抵达相对安定一些的邓州、汝州一带,自由人接应和他们这只疲弱之师,然而这也代表着某种不可挽回的事态和寓意。
下策,则是接受淮镇沿着洛水而下所输送过的有限军淄,原地不动的继续坚守下去,然后在苦苦的等待当中希望能够出现更多的奇迹和转机。
而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个专‘门’针对他们这些中高层将官的而外对策;
就是看在高宠本人昔日比肩作战做,又曾为上司相处甚恰、颇有提携之意的份上,可以给他们这些将官之属,一个补充装备和物资之后礼送南下的机会;当然了,其余被留下来的大部将士和地方军民百姓,自有人回去接手和负责起来了。
若说仅仅是前三策而已,但还不会那么让人为难;但是反而是这个‘私’下的附带条件,条件让高宠犹疑起来,或者说将一众部将的身家‘性’命前程,都变相维系在了他的一时决定上。
更何况,对方提出的条件虽然好,但他自觉不比北伐名帅王端臣那般得到朝廷看重,也没法保证就此南归之后,还能够得到朝廷续任和重用下去,
然而,他甚至还没有就此发作和质疑的能力,因为对方用的是公‘私’两兼的念旧、怀恩的名头,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手段;相比未曾打上一声招呼,主帅就先率小部自行南下的驻畿军下场,和形同间接落井下石一般的作为,简直就是再无可厚非的体面和正当不过了。
作为大多数的军民百姓可不会明白,也不会在意上层之间的龌蹉与杯葛,他们所能看到的所能感受到的,只有迫在眉睫的生死存亡,以及可能被送到面前的唯一活路;这就是通常意义上的大势所趋。
所以,哪怕是身经百战而遭遇过无数次危机与难关的他,也需要更多的消息和情报,来支持自己的判断和决心。
当夜,就像是在响应这他的心思和期盼一般的,来自南方骑着快马带着羽缴的信使终于归来了,然后就变成了秉退左右的高宠长长一声叹息,以及一整夜不眠奋笔疾书的灯火摇曳。
待到天还未亮,就被敲响的升帐鼓所招还而来的数十位军将、将佐们,就看到了一个满脸心力憔悴而眼中满是血丝的主将。
“尔等尽可去留自便吧。。”
这话一出就顿然惊‘浪’翻石而‘激’起一片叫声纷纷。
“使君。。”
“高帅。。”
“留后。。”
“将主,这又是怎的了。。”
然后随帐下文吏,递送到他们手上传阅的抄件上,赫然是三份不同日期的朝廷邸闻。
时间最远的一份是一个多月前,位于襄阳的荆湖行司宣告废止,而(放弃荆湖北路)全力转进荆湖南路“平叛”,对这个消息他们并怎么不意外,或者说早有心理准备。
然然后是二十多天前的一份邸文,却是在陪都江宁府以留守司为首,公开至祭阵没在关内的诸军将士,而如今的帐下各人几乎赫然其上。这个消息的触动和冲击,顿然让他们表情复杂和微妙起来。
然而时间最近的第三份,则是在十四天前;以遥领的关内道监察御史宋忠吉发起的弹劾为契机,宣布已经“阵没”的高宠为关内沦陷、北地战局崩滑的首要罪责。
虽然已经战死而不再牵连其他事端,但是却是追夺一应追赠官阶、荣衔、爵级和‘门’荫,而令高氏这一支为数不多的家人、亲族,就此流往海外拓荒而未赦不得‘私’自归还。
一片骤然爆发的骂娘和哀嚎,号哭声,霎那间冲出了守禁森严的中军大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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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遥远的广府,天气终于微微变凉下来的御道长街之上,
刚刚被从天南的叛党手中“解救”出来的大梁泰平天子,也在某种压抑难当的气氛当中,透过珞车垂挂的璎珞、珠帘和帷幕,默默打量着沿途四周。
没有夹道相应山呼万岁或是欢声雷动的人山人海。也没有在特地搭建的楼台上,展现着各种奇‘淫’巧计或是新奇事物的番商海客,只有一眼望过去千篇一律般,家家闭‘门’谢户的清冷与空寂;
而原本人高马大而彩衣盛装拱卫左右,或是趋前开道的御龙卫士和殿中、殿前诸班直,也变成了来自幕府居城素衣黑甲的御庭卫士和海南领下的披甲藩健。
他们顶盔掼甲而目不斜视的紧紧拱卫御驾左右,与其说是护送和仪卫天子,不如说是在押送某个身份分外高贵的罪囚,在进行某种例行的游街、献俘仪式而已。
想一想,他自幼骤然继位至今也有七八个年头了;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可以婚配之年了;只是他显然没有那些一辈子穷奢极‘欲’而终寿天年,或是专好某个领域而大有成就,或是到处沾染‘女’‘色’,而留下一大堆身份争议子‘女’,却能够相对善终的祖先们的运气;
也许这一次身不由己的变‘乱’之后,找个各公卿家的‘女’子配出下一代的子嗣来,早早的退位成为安养内苑的上皇,就是他所能期盼到的最好结局了。
再不然,就是收养某个近支宗室的幼子为过渡,最后被送到海南大岛的直领去,就此幽禁终年,就像是史上那一两位叔伯祖一般的结果。
若是再不满意的话,他就根本不愿意去想了。。
不多久在净道的响鞭声中,太庙高达巍峨的殿顶绿脊已经赫然在望了;已经不怎么年少的天子也不禁叹了口气,开始在近旁‘侍’人的恭请或者说是催促下走出珞车来。
也许从这里开始,将会是他入太庙思过的漫长幽禁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