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把我想成十恶不赦。”聂星痕听闻此言,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那个密道,我是今年八月初才听宝公公说的。赫连璧月盯得严,宝公公一直苦无联络我的机会,直到金城进入龙乾宫侍疾,他诱骗金城给仲泽捎了两句话……我这才知道,原来父王一直属意我继承王位。”
话到此处,他又自嘲地笑笑:“宝公公将父王的安排都说与我听了……你是知道了父王的心思,才答应嫁给聂星逸的,是不是?”
“是。”微浓没有否认。
“那你竟也瞒着我?”聂星痕终于有些恼了:“你知不知道,你若早点说出来,我们也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也许我们……”
“没有也许。”微浓干脆利落地打断他:“除非时光倒流,楚璃死而复生,否则你我注定成仇。”
聂星痕目光懊丧,又暗藏伤情地看着她。
“我不想与你谈论这些,没有任何意义。”微浓意态坚决地转移话题:“既然你让我袖手旁观,咱们还是就事论事吧!无论你是成是败,我都要离开燕王宫。你若赢了,我少费点周章;你若输了,我也能逼着聂星逸放我走。”
“他会放了你吗?”聂星痕勾起冷笑,似在嗤嘲她的天真:“即便聂星逸肯,定义侯会肯吗?他才刚当上国丈,怎么可能轻易放你走?”
微浓索性阖上双眸,不再答话。
“还有,”聂星痕开始咄咄相逼,“如今你已接近了真相,就此一走了之,你难道不觉得有愧?你良心上能过得去?”
两句质问,使微浓的身形猛然一颤,旋即她睁开双眸,终于正视他:“你也猜到了?”
聂星痕又笑了,不答反问:“长公主寿宴之前,你我曾见过一面。当时我说她的镯子很眼熟,你的表情是吃醋吗?”
微浓闻言轻嗤:“你若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
“其实你误会了。”聂星痕看着她,正色解释:“那只镯子,我不是见明丹姝带过。”
微浓眸色一凝,看了看屋门的方向:“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聂星痕也看向屋门处:“应该是的。”
两个人,四道目光,交汇之处仿佛有闪电乍起,似能穿透屋门,照见外头的某个女子。
正想着金城公主,她的声音便恰好传了进来,隐隐带着几分急切:“王兄!您怎么来了?”
微浓与聂星痕立刻对视——是聂星逸!
燕国对嫡庶向来看得很重,金城是嫡出的公主,聂星逸也是嫡出,而聂星痕是庶出。因此,金城唤前者是“王兄”,称呼后者是“二哥”。
“王兄!王兄……”屋外想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像是聂星逸在到处翻找。金城慌忙地阻止他:“您在找什么?我正病着……”
“让开!吃里扒外!”聂星逸声音冰冷彻骨,似蕴藏着巨大的怒意,话音才刚落下,小屋的门已被他一脚踹开。
微浓与聂星痕相对而立,齐齐转首看向他,俱是无话。
聂星逸目光骤冷,在两人之间徘徊一阵,瞧着他们“并肩而立”的情景,只觉得异常刺目。可到底,他克制住了,缓缓浮上莫名的笑意:“我当是谁,原来是二弟在此。”
微浓听着这话更觉刺耳,眸色渐冷凝在他面容之上:“王上这话是何意呢?”
“见过王兄。”聂星痕也不急不缓地回笑:“金城身子抱恙,臣弟从圣书房出来,便顺路来瞧瞧她。”
“那是王后来得凑巧了。”聂星逸隐晦地指责。
微浓双手收于广袖之中,语气清淡直言不讳:“人心龌龊,看人皆是龌龊;人心坦荡,看人则坦坦荡荡。”
如此反将一军,聂星逸也不恼怒,冷冷笑问:“王后所言极是。敢问王后,你与二弟‘坦坦荡荡’地说完了吗?”
微浓回忆片刻,在聂星逸突然闯入之前,她与聂星痕正说到她的去留问题。而这一时半刻怕也说不出个结果,她便朝聂星逸回话:“臣妾与敬侯不过是闲话家常,怕吵着公主而已。”
聂星痕也适时附和:“都是些琐事,臣弟先告退了。”
“这段日子你身子不好,不必事事亲力亲为。组建天策府之事,孤会找人代劳。”聂星逸似笑非笑看向聂星痕:“你先安心养病,是不是少了一位正妻照顾,才总是病痛缠身?”
“府中姬妾也不少,臣弟这身子骨,不敢拖累哪家小姐。”聂星痕看似恭谨地笑回:“王兄方才登基,百废待兴,臣弟不敢劳您费心。”
微浓听闻此言只觉得好笑。聂星痕这句话,分明可以换个意思说——你还是看好你的王位吧。
本是威胁之意,却能被他如此体面地说出来,也真是不容易了。微浓心里这般想着,唇畔不自觉地微微上翘,似是淡笑又似讽刺。
聂星逸见她这表情,却误会她是在讽刺自己,遂沉下脸色对聂星痕道:“你去吧!既已受封天策上将,便要把握分寸,以后无诏不得入宫。”
聂星痕听后无甚反应,只是再次重复:“臣弟告退。”言罢他便迅速退出门外。
目送他走远,聂星逸立刻抓住微浓的手臂,凤目阴鸷,面色阴沉:“我说过的话,你都当成了耳旁风是吧?”
微浓试着挣脱他的钳制,奈何他手劲太紧,她只好敷衍:“臣妾不敢。臣妾与敬侯一直恪守礼节,未有一丝逾越。”
“恪守礼节?”聂星逸咬牙恨说:“堂堂大燕国王后,光天化日与小叔子独处一室,这是恪守礼节?你身为王后,他是臣,两个人并肩而立,是恪守礼节了吗?”
“看来臣妾又让您蒙羞了。”微浓冷淡地笑着:“您果然最在乎脸面。”
聂星逸方才是在气头上,一则是痛恨微浓“不守妇道”,二则正是怕她与聂星痕旧情复燃,两人协同一致对付自己。可转念一想,金城是自己的亲妹子,即便和明尘远有什么瓜葛,也绝对不会帮着聂星痕才对。
微浓也不会这么傻,在金城的宫里与聂星痕商议要事。外头宫人这么多,根本逃不出龙乾宫的眼线。
如此一想,聂星逸心里到底好受了些,便冷哼一声:“你方才在和他说什么?”
“没什么。”微浓看向屋门外的金城:“有金城公主在,臣妾还能与他说什么?总不会是造反大计。”她一语戳穿他的心思。
聂星逸蹙眉,人却渐渐冷静了:“那你与他都来灵犀宫,关在这屋子里说话,金城还肯帮你们把风,到底是为什么?”
微浓张了张口,本欲将金城有孕之事推作借口,可想起金城的嘱托,微浓终究有些顾虑,遂抿唇不答。她自问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说服聂星逸。
后者原本已经平复了心境,此刻见她有意隐瞒,又暴怒起来:“不要以为你做了王后,我又重用定义侯,便是对你不计较了。是不是我过太仁慈,你就不知分寸了?”
“你想做什么?”微浓立时警醒,猝然看他,眸光锐利如锋:“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受封王后迁居凤朝宫,凤印也交给了明丹姝掌管。你不能出尔反尔!”
“孤偏要出尔反尔,怎样?”聂星逸狂妄大笑:“你还以为自己有多大背景?说白了,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野种!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了?”
聂星逸越发捏紧她的手臂,笑得不可自抑:“定义侯已被我收拢,长公主也老了,他们谁会帮你这个野种?既然没底气,你就不要自恃那点可笑的骄傲来忤逆我!”
微浓对他一切的嘲讽恍若未闻,只是直直盯着他,固执追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让聂星逸更加生气:“你果然只记着楚王室。我要做什么?你拭目以待吧!”
言罢他狠狠甩开微浓的手臂,转身即走。金城就远远站在偏殿门口,见他拂袖出来,连忙怯怯地请罪:“王兄……我……”
她迟疑地拦下聂星逸,低声说出了有孕的事实,以此来为微浓与聂星痕开脱:“您误会了,王嫂与二哥……只是在商量,要如何解决我有孕之事……”
“有孕?”聂星逸恨得直咬牙,也不知是痛恨金城未婚先孕,还是痛恨微浓执拗顶撞,愤而怒斥:“你知不知羞耻?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金城深深埋头,轻声啜泣道:“当初我与尘郎两情相悦,是母后强行拆散,将我嫁给驸马。后来又是母后一手主导,将驸马置于死地……王兄,求您去跟母后说说,成全我与尘郎吧!”
她旧事重提,也引起了聂星逸的愧疚之情。想起明重远被推出去当替死鬼的事,他对聂星痕更加咬牙切齿:“你可别忘了,驸马是谁揭发的!就是你那个尘郎害你守寡!”
“我虽不通政事,但也知道驸马与尘郎都是牺牲品罢了。”金城摇了摇头,任由眼泪滑落:“我知道您与二哥不睦,但二哥对我向来没话说。他方才已经和王嫂商量了,只要您与母后点头,他便放弃尘郎,绝不让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会这么好心?”聂星逸根本不信:“该不会是把明尘远派到你身边做探子吧?”
“这不可能!我根本什么都不懂。”金城忙道:“再说,二哥还不屑于用这种手段!”
“这种手段怎么了?”聂星逸脸色一沉:“自古美人计大行其道,你焉知他不是用了‘美男计’?你看,明尘远还没送来,你已经在替他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