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都是欢脱的性子,这才被禁足了半日,竹马三人便按捺不住,凑在一起商议起来,要不是还知道轻重,指不定早已跑出寨子了,既然外面去不得,目光就落在了后山那片丛林里,由竹马提议,树枝带头,连带着青梅这般性格温和的女孩子,都一并鬼鬼祟祟的从家里逃了出来,不一会儿就来到苏逸的院子里。
躺在屋子里棉被叠放整齐的木板床上,三双眼睛无辜的盯着天花板看,偶尔偷偷看一眼远处书案前沏茶的苏逸,还是树枝第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托腮看着远处的苏逸,嘟嘴说道:“叔,咱去狩猎吧,天天待在屋子里,都快闷死了。”
苏逸浅尝半口新茶,摇头轻笑道:“这几日外面不太平,便是寨子里也是暗流汹涌,你们几个就不能安分点吗?”
“就是因为不太平,才让叔陪我们一块儿去后山啊。”
苏逸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问道:“当真如此?”
树枝吐了吐舌头,被看破心思,面颊微红道:“有叔在,就算也有知道了也不会责罚我们的。”
苏逸拗不过这群孩子楚楚可怜的目光,无奈的点了点头。
树枝不由欢呼一声,从床上雀跃而起,便是青梅那般柔弱的性子,也不由面露喜色。树枝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麻织行囊,也不知里面塞着些什么,鼓鼓的一小包,斜挂在肩上。
原来这姑娘早有打算啊。
“先说好,后山绵延数十里,越往深处越是危险,便是有我在,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到时候可别任着性子来。”
“行啦,叔,小时候可没少和那些叔叔伯伯们上山打猎,这些都是晓得啦。”
说完一边推着苏逸往门外走去。
苏逸无语,知道这群熊孩子早有心不在此,也不再多说,寨子里这几日暗潮汹涌,带他们几个出去走走,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知为何,竹马这孩子在苏逸面前向来沉默少语,总有几分疏远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树枝的原因,才稍微有些放的开。
寨子近来似乎事情颇多,直至后山,一路上竟没遇到一个人。苏逸提着酒葫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身素衣的树枝,腰缠玉佩,头戴一顶竹笠,两束鬓发垂落肩上,说不出的清秀灵动,看得紧随其后的竹马时而愣神。倒是青梅身子最弱,缓缓跟在众人之后,时而停歇一阵。
“唔,早上路过聚义厅,远远就听见在他们在吵架,叔你说,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不会吧,大当家的不是也在吗,谁能打得过她?”
“叔也不行吗?”
“没得过,估计也打不过吧。”
“可是没打过,怎么知道打不过呢!”
“哦。”
“竹马,你可别一脸不服气,叔可是有真本事的,前两日在聚义厅,还让别的寨子的人吃了苦头。”
竹马一愣,刚要反驳,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觉得听树枝姐夸他,心中就有点吃味,说不上为啥,或许是单纯的有些难过。
苏逸听着身后的小小争闹,无奈的摇了摇头,抬头看天,没由来的想起那时在青城的日子,那时自己也不过这般年纪,带着灵溪四处求生,心中同样揣着一个江湖梦,也如他们这般简单实在,却又那么弥足珍贵,所以当初他从昏迷中醒来,才愿意留在里,这一留便是十年。
往事如过眼云烟,又经得起几个十年?
苏逸笑了笑,眯眼看着天空,自言自语道:“不如一醉啊。”
说完,举起手中酒壶,痛饮一口。
身后的树枝抢来他的酒壶,瞪眼说道:“还说少喝酒。”
苏逸讪讪一笑,也不在意,而是从她手中接过一把牛筋制成的弯弓,取出一只羽箭来,引弦至满月,猛地往前射去。
只听空中划过一声破响,那白色的羽箭如同流光一般,几乎十分之一个刹那,便已贯中目标,稳稳的落在远处。
竹马眼疾手快,已经一个跃身往前追去,只见那灌木丛中,一只毛发火红的野鸡倒在地上,身上羽箭贯穿,已经一动不动了。
竹马蹲下身去,瞧着那正中要害的箭伤,脸色微微一变,再看苏逸时,目光里隐隐有了一丝不一样的神色。
青梅身后背着小小的背篓,将那野鸡装在里面,又随着众人往后山深处走去。
谈不拢的聚会自然不欢而散,以郭四爷为首的老人执意要投降叛军,而刘老爷子则是讲究明哲保身,不想参与其中,最后大当家的拍案决议定,日后再论,众人这才散去,只是瞧这架势,日后十有八九也难有个结果来,两边都是寨子里的老人,少一个都算得上伤筋动骨。
屋子之内,刘老爷子脸色阴沉,仿佛暴风雨前阴云紧布的压抑,反倒是陆女侠一脸淡然,似乎对方才聚义厅里众人的表现无动于衷。
屋外有人叩门,姓冯的汉子前来禀报,说苏逸带着三个孩子往后山去了,刘老爷子微愣,点了点头,说是知道了,继而又轻声道:“也罢,让他们出去走走吧。”
冯姓男子点头出去,将门掩上。
陆白秋此刻负手而立,站在高堂之下,似乎在沉思些什么,忽然转身对刘老爷子说道:“昨晚有人来找过我。”
刘老爷子诧异:“哦?怎么说?”
“没看清楚是谁,不过却留下一封口信,说寨子里有细作了,在黔州城里看见过对方的身影。”
陆白秋淡淡说来,语气没有丝毫的波动。
虽然早知如此,刘老爷子神色间还是不免有些黯然,微微叹息道:“知道那送信之人是谁吗?”
陆白秋摇了摇头,说道:“这不重要,再说这寨子里的高手,你比我清楚,能瞒过我们的,又能有谁?”
刘老爷子微微颔首,寒声道:“这么说,他们已经彻底不顾旧情了?”
“人情这东西,本就用一次少一次,黔州这穷乡僻壤的地上,终究大不过野心啊。”
刘老爷子眼皮敛了敛,轻轻的望向窗外后山的方向,说道:“黔州城里已经传来消息,让周围的几个寨子,三天内给出答复,若不然就要动刀动枪了。”
陆白秋面露冷笑,毫不在意道:“不过是那些家伙的攻心之计罢了,何必在意。”
“不过说来,姓苏的年轻人在寨子里待了十多年,怕是除了我们,也没人知道这号人物的存在了吧。”
陆白秋却摇了摇头,说道:“旁人不知,你我还不知,年纪轻轻便是这般深不可测,绝非是小小十里寨可以留住了,非是万不得已,不要在他身上下注。”
刘老爷子微微沉默,点头说道:“想来送来口信的应该是他了,不过他既然不露面,又带几个孩子去后山,显然是告诉我们,他要置身事外。”
“无妨,攘内必先安外,我倒要看看,谁能败坏了我们辛苦打来的基业。日子太平久了,有些人恐怕早就忘了当初的腥风血雨了。”
陆白秋口气平淡,却有种让人为之胆寒的肃杀之意。
刘老爷子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人心便是如此,挡也挡不住。
后山之上,苏逸坐在一株枯木旁,手中提着酒壶,百无聊赖的看着树枝和竹马两人争相狩猎,手中的羽箭一波又一波的射出,青梅红脸擦着汗跟着两人身后往背篓里捡东西,山间野味极多,只要不往里太深入,便不会遇到什么凶兽,再说有苏逸在一旁看着,倒也不会发生什么危险。
别看竹马年纪较树枝小了两岁,身手却是丝毫不弱于她,若不是有意想让,此刻狩猎的野味指不定早已超出她了,苏逸不去点破,树枝自然不清楚这些,要不是青梅身后背篓被野味塞满,两人还不肯停手,寨子里长大的孩子不说别的,单单这手箭术就不说外人可以比拟的,起初就连苏逸也被两个孩子震撼住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树枝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一个大当家的那样的女侠,却不是占地为王做个草寇,而是想学男儿从军,这点倒是让人意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抬头看了眼天色,时间也该差不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