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8章-北国民生
……
亲眼目睹了田地上的这场纷争，聪明的踏雪很快便理解了古珐之前的那番话。
北国一部分贵族老爷们的核心利益便是用武力征服外界，更直白点说就是去抢劫和掠夺他人财富。这种不劳而获的方式确实很符合人性堕落和贪婪的底色，而且早已深入这批老爷们的骨髓里，让他们拒绝改变、畏惧改变。
古珐所做的事情看似和这批老爷们无关，但长远来说，却是在撬人家的房梁柱、承重墙。
为什么？
试想一下，一旦北国的核心矛盾‘缺乏人力’这个问题被古珐解决了，一旦北国的子民可以自给自足安居乐业，一旦古珐亲自创造出一个比征服世界更美好、富饶的北国…那还有多少人愿意远离家乡去打仗？若没人打仗了，难道贵族老爷们自己冲到前线摇旗呐喊？
北国贵族们不傻，踏雪一个外人都看得明白，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想明白了这一层，踏雪开始越发的佩服古珐，他最开始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却靠着才华和信念一步步坐到了棋手的位置，而他要博弈的是一群北国的最高阶级，他们此前已然拥有了整个北国的财富、资源…
踏雪能够想象一幅画面：
古珐形单影只，以瘦弱的身体面对一个庞然巨人，那巨人在嘲笑古珐，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可渐渐的，古珐身后越来越多的人向他靠齐，那巨人也开始慌了，发出咆哮的怒吼声…
也是因此，踏雪脑海中产生了一个新的困惑：
“古珐先生，我很佩服您的所作所为，同时我也有个问题想请教，究竟是怎样的信念让您这么多年一直坚持下来？”
老实说，这个问题把古珐给难住了。
信念？
啥子信念咯？
古珐认真的回忆了一下自己这几年，觉得真实情况似乎和踏雪所理解的完全不同：
首先，古珐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需要用到坚持二字，说是遵从和习惯更为贴切一些，其次，古珐也并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多值得感佩…
要知道，古珐唯一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少爷（韩墨）说什么他做什么。
而且说实话，少爷（韩墨）在古珐的眼中真的是一位很宽容很nice的主人，很少提出要求，也基本不问deadline，大把空余时间留给他搞自己的研究，甚至偶尔还会在思路和细节上帮他一把，遇到困难了都是少爷直接给解决方案，有时候还亲自下场来，最最重要的是，少爷从未有过判断错误，跟着他走完全可以无脑冲呀！！…
这样的人生，要什么信念？要什么坚持？
可看着此时眼睛里放光的踏雪，古珐心想自己要这么将真相告诉她吗？
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古珐联想起韩墨最开始交代古珐要把踏雪带到北国来的最初目的，想到了一幅合适的说辞。
“公主殿下，请跟我来，我带您去另一个地方看看，你就会明白了。”
“好。”
……
城外村庄。
古珐亲临，村子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大家纷纷自发的出来迎接，将家里最好的美食、美酒都拿了出来，若是哪家的东西能被古珐品尝一口，那这家人接下来一周得乐的和过年似的。
细心的村民有注意到，今天古珐身后跟着一位陌生面孔的少女，她用兜帽盖住了头旁人看不到她的全貌，不过依稀可见她是一头雪白长发…
白发在北国…那可不简单呀。
少女便是踏雪，她跟着古珐来到这座小村庄，看着这里的人们发自内心的尊敬、爱戴古珐，微微有些动容。
古珐带着踏雪，一路和村民们打着招呼，最终来到了村长的家里。
古珐拿出一种谷物让踏雪品尝，之前古珐已经介绍过它叫灰米，是改良了适合在北国种植的作物。
踏雪吃了一口，然后皱紧眉头…
难吃，不仅味道平平，而且生涩难嚼…
踏雪奇怪的看着古珐，古珐似乎也明白她所想，但并不开口解释，而是又给她了另一种谷物让她品尝，踏雪又尝了一口，这次的更加难吃，几乎难以咽下去，她嚼了两口便直接吐出来了…
这一幕让一旁的小姑娘看着了，虽然懂事的什么都没说，但那心疼粮食的幽怨小眼神…看的踏雪顿感羞愧，赶紧把吐地上的粮食捡了起来藏好，再拿出早在口袋里准备好的糖果递给了小女孩，看到女孩吃糖时纯真的笑容，这才松了口气，后来又觉得这小女孩实在可爱，便把她抱在怀里。
踏雪随后好奇的看着古珐，等待着他的下文。
古珐：
“公主殿下，您刚刚品尝的第一份灰米，便是经过2次改良的新品种，而第二份，是最原始的品种，也就是5年前北国普通民众们最基本也是常见的口粮。”
踏雪十分惊讶，那么难吃的东西竟然是最基本的口粮？
古珐：
“您知道我第一次将改良后的灰米放到村民们面前，他们是怎么和我说的吗？他们说，这是他们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这话，让踏雪震撼和沉默…她抓起一小把原版灰米，放入口中反复咀嚼，细细品味，艰难咽下，突然就明白了这句话的厚重。
…北国的贵族从南方诸国掠夺了多少财富、资源？
…南约联盟几乎可以说是联合了中部和东部的大部分力量才能与之抗衡，可见其背后强大的军事力量…
…可如此风光背后…
…普通北国民众竟然还在吃着如土如蜡般的口粮…
…甚至这样的粮食对他们而言已算美味…
…何其的讽刺！！
古珐等踏雪品味一番后，才继续说道：
“也是自那时起，我决定做点什么事情，来回应他们那份质朴、真诚的期望。我不知道我所走的路是否正确，我只知道，北国需要有人能听到底层人民的声音，有人能关心他们的利益。”
北国资源匮乏、天气恶劣，前身又是游牧民族，上层利益集团理所当然会充斥着掠夺他人财物壮大自己这种暴戾的思想，若抢夺的财富能够均分于民，倒也能上下一心，可这样的事情想想就知道是不可能的，北国的底层人民从未摆脱过水深火热的地狱生活。
从未有人真正关注过这批人，无论是北国的上层，还是北国之外…
在踏雪的眼中，古珐已然成为了一位圣人，他分明衣食无忧还被上层赏识，却偏要兼济天下为万民出力发声，这确实是一份伟大的信念，能让人破除万难坚持下去的信念！！
其实，古珐的话也并非全是假话，他年轻时初至北国穷困潦倒，确实被善良的普通平民救过，所以他并不讨厌和他们在一起，也无需伪装出一副我懂你们的模样，但说到信念那还真不至于，他只是办好了韩墨交代他的事情，然后就稀里糊涂的成了受万人敬仰的‘救世主’…
古珐从来淡泊名利，倒不是他真的有那么高尚，而是他自知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并不是自己付出了多少代价得到的，同时，也从来都不完全属于他自己。
当然了，古珐无所谓这好名声，却并不妨碍他理解这些话对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分量！
诚如少爷（韩墨）所言：
这世上最了不起的力量，就是相信的力量！
古珐见踏雪若有所思的样子，知道该说的已经差不多了，有些事情点到为止更好，于是便露出笑容，换了个话题：
“今天时候不早了，公主殿下，不如就留在这里一起吃个便饭吧。”
知道古珐要留下吃晚饭，村长一家呼唤雀跃，甚至当即要去找村里最有名的屠夫，把家里养了好几年的猪给杀了吃。
古珐也是闲不住的，他亲自跑到厨房，说要给踏雪亲手做一道拿手好菜。
独留踏雪一人在客厅里，整理着她这一天的所见所闻。
……
今天发生的事情，正在颠覆踏雪对北国的认知！
在南约联盟的公开描述中，北国是邪恶的、堕落的、毫无人性的组织，但深入北国腹地，踏雪见到得最多的还是普通的民众，他们和她在白岩岭见过的芸芸众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而在北国，有一股进步的力量，在尝试和探索北国的另外一种可能性，虽然这股力量还很微弱，虽然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虽然他们也不知道正确的方向、终点，虽然可能还要走很远很远…
然后，踏雪开始情不自禁的想一件事情：
‘自己…能些做什么？’
恍惚之间回过神来，踏雪为自己莫名而来的干劲而感到害怕！！
‘…
…这里可是北国呀？！
…而自己是…
…自己是…
…是…
…’
想到自己的血脉，想到自己的父母，又想到自己童年成长的白岩岭，以及拥有的同伴、此时此刻的立场。
踏雪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痛苦和纠结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