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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天色很暗,与地面连成一片,浓黑的乌云下看不到月亮,路灯掺着雨点,一闪、一闪,恍如世界末日。
风声呼啸而过,树枝摇摆不停。
大有狂风暴雨之势。
宋小檩没带伞,将书包紧紧护在怀里,一把推开厚重的铁门,“吱呀吱呀”地响,她已经跑进屋里,地上的水渍划开了一圈又一圈的圆。
天地混沌间,只剩下孤零的秋千在风雨中一曳一曳,而盛开在不远处的紫色罗兰,成了唯一一抹鲜艳的颜色。
别墅内,灯火通明。
刚进客厅,她就明显感觉到了周遭一股沉沉的低气压。
“小宋,你去哪儿了?怎么也不跟司机说一声啊,这傍晚的雨下得可真是太大了。”吴嫂急忙接过她手里的书包,使了个眼色,小声示意道,“大少爷等你很久了。”
宋小檩偏头,一眼就望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他背对着她,看不清神色,也不说话,只安静翻着掌中那本厚厚的书,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书脊,好不养眼。
但隔着一段不算近的距离里,她仍旧感受到了他的清冷。
她没应,站在原地,用力扯了扯衣袖,试图遮住手臂上的几条抓痕和伤疤。
“小孩,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陆景衍的声音很轻,甚至是有些柔和,可却有不怒而威的气场。
他总是叫她小孩,小孩、小孩的叫,把小孩两个字喊得温柔,又亲切,像是最甜蜜的情话。
可她知道,他口中的小孩,仅仅只能是小孩。
是长不大的小孩、也是永远比他小五岁的小孩。
宋小檩走过去,把头埋得很低:“没什么,我去同学家了。”
“同学家?”听到她的话,陆景衍手中翻书的动作一顿,抬头,凝眼望她,“是什么样的同学,需要让你淋着雨跑回来?”
“我自己要跑回来的。”
“有伞你不撑?有专车司机你不叫?我的电话你也不打?你就想自己淋着大雨跑回来?是这个意思吗?”
她没回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在那红茶的缕缕白烟之下,他的神色并不明朗,“小孩,我问你,你是不是和同学打架了?”
宋小檩遮着袖子,摇了摇头。
她不敢看他,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因为……她会没有底气,她会心虚、会自卑,像跌入了无尽的尘埃,甚至喘不过气,窒息得无以复加。
“小孩,看着我。”
很温柔的语气,像连绵不绝的钟声,一路缓缓漫进了她的心里。
她几乎是下意识、本能地、不受控制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他,却在刹那间失了神魂。
心跳如小鹿乱撞个不停。
陆景衍,他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
远远的,他的周身总是透着一股冷清的疏离感,他的言谈举止,得体大方,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中,眸色温润如玉,似乎总蕴含着款款深情,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所有的哀愁。
他的皮相生得极为俊美,清秀而淡漠,笑起来温柔又亲和,萧然时却如若冰山,侧脸轮廓如刀刻般棱角分明又不失柔美,让人心动。
他很高,又瘦,在淡雅如雾的灯色下,细致如美瓷的肌肤白到发光,仿佛从那袅袅青烟的江南水乡里走出来的,似神明。
可他的唇色却很淡,不像他的眉眼那样浓墨重彩。
也许,是因为他身体不好的原因。
听说,七岁那年,陆父陆母带他去了南川,却意外染上了风寒,回到北城后,小病不断,常年吃药。
但宋小檩却觉得,他的病弱,是一种极致到摄入了灵魂的美。
她总是词穷,无法用太多的言语去形容他的惊艳。
君子尔雅,温文如玉。
大抵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最美好的诗句。
蓦然,她回过神,袖子已经被他扯开,手臂上的几条伤痕就那样暴露在了他的视野中,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安静,只余屋外风雨交加,陆景衍低低地问,“这些伤,从哪儿来的?”
他温热的指尖与她冰冷的肌肤相碰的一瞬,宋小檩恍然红了脸,急忙扯回袖子,别开眼神:“没什么,摔了一跤。”
“摔哪了?”
“……忘了。”
声落,他重重合上了手里的书,在幽沉的灯色下,那双漂亮的眼睛更显得漆黑明亮而深邃,且带了几分审视,几分生气,“小孩,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对我撒谎了?”他起身,走向她,冷冽的气息直直逼近,“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和同学打架了?”
尽管生气,他的语气仍旧很轻,却有另一种诉不出的压迫感。
陆景衍比她高太多了,一下遮住了照在她身上的全部光亮,而藏匿在阴影里的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清茶的味道,混着书卷的香气,一并融入了她的呼吸、再慢慢沁进心跳。
半晌,宋小檩点头:“是,我和同学打架了。”
闻言,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又或许没笑。
“为什么打架?小孩,我记得你很乖,也从不惹事,这是第一次。”
是啊,她很乖。
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按时起床,和老师同学们相处和睦,成绩也总是名顾前茅,她不爱与人说话,甚至有的时候还安静得有些过分。
听闻班主任打电话过来,说她与别班的同学打架,陆景衍是不信的。
他愿意相信她。
可他的小孩,却一直在对他撒谎,她试图隐瞒这件事,不愿意告诉他真相。
他的质问,却让她的心头泛起了酸涩和委屈。
宋小檩抬头,那双眸子里有那样澄澈而倔强的目光,他一瞬的愣住,反思自己刚刚的语气是不是凶了点:“小孩,你……”
“我想打架就打了,没有什么理由。”说完,她转身想走。
“站住。”
这回,陆景衍是真的生气了,准确地说他不是生气,而是有些失望,“这就是我教你的面对大人的态度?”
“面对大人的态度?”宋小檩的情绪渐渐失控,反讽道,“你算哪门子的大人?你也只比我大五岁而已,你凭什么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