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想到,脚下的泥土竟然在这时陷了下去,在电光石火的刹那,她没能来得及站稳……
于是,下一秒,她毫无意外地跌入了湖里。
“救命……”顿时,那咕噜咕噜的水争先恐后地呛进了她的咽喉里。
水刚没过她的头顶时,那强烈的窒息感在一瞬间涌了上来,宋小檩挣扎着、不断扑腾着,激起了大大小小的水花。
窒息、窒息……
朦胧之中,她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岸边。
她虽看不清脸,却觉得那一双黑眸,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像看戏一般的眼神。
看戏?
哦,记起来了。
他是段易丞。
但此时此刻,被巨大恐惧包围的她,完全顾不上岸边的人到底是不是段易丞,只本能地向他发出求救:“……救我……救我。”
“好啊,你求我。”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看着一只可怜的蝼蚁,眼里透着一股冷漠,从骨子里的冷淡,比冰凉的湖水还要冻寒人心。
宋小檩突然想起,这个人……他根本就没有心。
时间越久,便窒息得无以复加。
而她那越来越混沌的脑子中,竟回忆起昨日的种种,从白天忆到晚上,最后停留在她站在咖啡厅外淋着雨、透过玻璃窗遥远地仰望着陆景衍,愈是想念他,她的心就越是痛不欲生,反反复复,她已经绝望到了尘埃。
甚至,她有了想死的念头。
她觉得,这包裹着她身体的湖水不再那么冰凉,也许是心脏太痛了,痛得五脏六腑也麻痹掉了,活着多累啊,宁愿沉入湖底。
骤然间,她失了挣扎,像破碎的娃娃一点一点地沉入湖里。
死了,就能解脱一切了吧,她想。
对不起啊,陆景衍。
忽然,腰间感受到了冰凉中的一丝温热。
而后,有人搂住了她的腰身,将她带出水面。
刚出了水面,宋小檩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下意识紧紧拽住了那只手臂。
恍惚中,那人将她抱上了岸,鼻间,有一股湿透了的烟味。
她的意识仍不太清晰,只听耳边传来段易丞的咆哮,“疯了吧,你他妈真想死啊?”
被他这么一吼,她清醒了些,眼圈发红,却也清楚地记得他刚刚那冷漠的眼神,不禁挖苦道,“我死了,不正合了你的意吗?”
他噎住,“你……”
宋小檩抬头看他,少年浑身也都湿了,碎发被他随意撩起,显得又狂又野,可她的神色染不上一丝情绪:“我是该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在我快要窒息的最后一刻把我从水中捞起,但你明明会游泳的,在我还有生的希望之下,你偏偏不愿救,在我绝望了的时候,你却把我救起来,可我已经不妄想你能来救我了。”
他是魔鬼。
她渴望生时,他给她死的决心;她想死的时候,他又赐她生的希望。
她的命,像流沙一样握不住,却好似掌控在他的手中。
这种感觉,仿佛嚼蜡的苦涩,难以下咽。
由于冷的缘故,宋小檩的身体有些发抖,鼻翼一嗅一嗅的,她弯腰拾起地上湿哒哒的书包,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段易丞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那单薄的身躯有些孤独,如同迷路的小羊羔,他看得久久未能回神,胸腔内闷着一股气,可谈不上是同情,更不可能是心疼。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心。
当时,他看她在水中挣扎求生的样子,他只觉得好玩,那种高高在上掌握住别人生命的感觉有一刻兴奋得让他血液沸腾,他的身体里住着一只原始的凶猛野兽,正张牙舞爪咆哮着挣脱开铁锁要冲出来。
他喜欢看别人求他的模样,尤其还是陆家的人。
可后来,那个拼命挣扎的人儿突然不再挣扎了,她开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沉入湖底,仿若失了翅膀的鸟,再也飞不起来,那种破碎得淋漓尽致的、又残缺的神情,像看见了曾经那个狼狈又不堪的自己,这一幕,便狠狠地灼伤了他的自尊。
他慌了,于是不顾一切地跳下去,把她从水中救起。
那时,他也许不知道,他那么拼命地救她,就好像在拯救曾经的自己。
*
想来,宋小檩已经有两天没在家里见到陆景衍了。
他早出晚归,不见踪影。
但她却清楚地知道,他谈恋爱了,需要陪在女朋友的身边。
可她……日夜痛不欲生,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有时睡着了,做的都是些反反复复悲伤来悲伤去的梦,无数次从梦中醒来,又无数次沉睡过去,像掉进深渊里,不断循环,至天明醒来时,泪流满面。
久而久之,她都觉得自己精神有些失常了,尤其今早一醒来,头昏脑涨,眼前一片黑,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高二(三)班。
一进教室,宋小檩无不例外又遭到了全班的冷落和孤立。
但今天,她却无法像往常一样忽视。
因为,她放在抽屉里的英语书,还有作业本,全都不翼而飞。
恰恰这个英语老师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教书二十余载,为人不仅古板刻薄,脾气还特别暴躁,只要上课没带书本、作业没完成的学生,后果都很惨。
而今,她全都占了。
“你们谁动我东西了?”
她几乎是忍下心中所有的烦躁情绪,轻声问了一句。
所有人都看向她,却默契地没人应答。
宋小檩又忍着性子重复了一遍:“你们谁动我东西了?”
仍旧没人作答。
突然,她像疯了一样地扒着旁边同学的书桌,试图找出自己的英语书和作业本。
那个同学一边大力推开她,一边骂道:“你有病啊,我没动你东西,你干嘛乱翻我的书本……喂喂喂,我刚整理好的!”
当时的场面,一度有些失控。
后来,不知道谁吹了一声口哨,唯恐不乱地喊了句——
“去垃圾桶看看吧。”
骤然,她停下了动作,感觉头顶似天雷滚滚。
从这里到垃圾桶的位置,不远,几步之遥而已,她却觉得有一个世纪之久。
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