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阿丞终于也有朋友了。”阿蓝自顾自地说,语气里还带了些骄傲和喜悦,连皱纹都褶了起来,不同以往的悲伤,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可宋小檩却听得无比的心疼。
“对了小檩,你今天无论如何都一定要上阿姨家吃顿饭,当给我个面子,况且你又是阿丞的朋友,他从不带同学回家,我这心里面啊,老是有个结打不开。”
既然答应要成为他的朋友,那么就不可能拒绝他母亲的请求。
她想了想,最后点点头:“好。”
“你可算是同意了。”阿蓝太高兴了,手舞足蹈得像个小孩子,“快,我们回家,这会儿阿美肯定下海回来了,今晚我要煮顿丰盛的大餐,好好请你吃一顿。”
“谢谢阿姨。”
……
宋小檩从来都不知道,
原来,在繁华的北城里,竟然还会有这样简陋的存在。
巷子很深,小路又很破旧,灯光昏暗,周围都是一片高高低低的拆迁房,不远处堆着几架挖土机,空气中弥漫了一股土壤混着钢筋水泥、有些潮湿的味道,算不上好闻。
往里走,有一间红瓦砖的屋子,木门上挂着一把破旧不堪的大铜锁,但已经被打开了,阿蓝推开门,边招呼着她:“小檩啊,我们家里破,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你可千万不要嫌弃呀,委屈你了。”
房屋不大,所以可以一眼望尽整体的布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户小院子,那里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是些破纸箱、烂衣柜等可以回收的东西,隐隐还有腐味霉味传出来。
左边,是一间小厨房,里面摆着最普通的灶具。
正中间,用一堵墙区开成两间小屋子,应该一个是客厅,一个是睡觉的地方。
许是不透气和堆了过多东西的原因,显得闷热。
这确实不像是一个住着人的屋子。
宋小檩的心里忽而生出了一丝胆怯。
但她的胆怯,并不是因为嫌弃,而是因为震惊。
她简直难以置信,她的同班同学,不过就离她一张桌子的距离,可他居然是生活在这样一个水深火热的地方。
“小檩,快进来呀。”见她迟迟立在门边,阿蓝又呼唤了一声。
宋小檩不自觉地捏紧衣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呼出去,然后抬脚慢慢走了进来,也像是彻底走进了段易丞的世界。
这时,屋子里头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姐,你去哪了呀,我没找到你。”
“我送货去啦。”
“哎,那批货你应该等我回来去送的呀,你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去……啊这是……姐,这小姑娘是谁呀?”
那是同阿蓝长得很像的一个女人,看着年轻了几岁,但眉眼却依旧沧桑,脸上的皱纹不少,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衣白裤,一双手也因为常年干活的原因显得黝黑又粗糙。
阿蓝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这是小檩,是阿丞的朋友,也是她送我回来的,今天我出了点小意外,多亏了小檩啊。”
“姐,你出什么意外了?!”
“没事了,你不用担心。对了,小檩啊,这是我的妹妹阿美,也是阿丞的小姑子。”
宋小檩礼貌地点头问好:“阿姨,你好。”
“啊,你好、你好啊,你是……阿丞的……朋友?”很显然,阿美也一脸的意外,简直不敢轻易相信这件事情。
在那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她笑得格外清甜,“是的,我是他的同班同学。”
之后,听了来龙去脉,阿美忙擦干了手上的水渍,转而感激地握住她的手:“谢谢你啊小檩同学,你可真是我们一家子的福星啊,我嘴笨不会说话,但不论如何,我们都是满怀真诚地感谢你。”
这样一个生得漂亮的小姑娘,不仅心善,还是阿丞的朋友,那可真是烧得高香了,阿美简直喜欢得不得了:“来,你坐客厅里,我去杀鱼,准备晚饭。”
“阿美,你可别跟我抢活,我答应小檩要好好地请她吃一顿,今晚我来煮。”
“那怎么能行?我煮的比较好吃!”
“明明是我煮的好吃。”
“来比比?”
“比就比,谁怕谁!”
“……”
两人谁也不愿服输,互呛着到厨房里争着煮饭。
宋小檩没忍住笑开了。
即使穷,生活得也很安稳啊,至少像一个真正的家。
不一会儿,腿站得有点酸了,她便到客厅里坐着休息。
竹条制成的椅子,在六月季节的晚上,倒显得清凉。
她闲得无聊,四处张望打量着客厅,只见墙壁上贴了几张奖状,许是已经贴了很多年了,微微泛了黄,大概都是些小学时候的三好学生之类的。
那手写的“段易丞”三个字,早在岁月中淡去了笔墨,可痕迹还在。
原来,他以前也是个乖孩子啊。
“这都是阿丞在小学得的奖状,我还记得那时候他第一次得了奖状,背着小书包跌跌撞撞跑进我的怀里,笑得门牙都看见了。”
不知何时,阿蓝走了进来,也许是见她看奖状看得入了迷,自己也陷进了回忆里,“阿丞还说,他一定要好好读书,长大以后赚大钱、盖房子,娶漂亮老婆呢。”
两人相视一笑,都笑得有些苦涩,心照不宣地不再说话。
良久,阿蓝偷偷抹了一把眼泪,把洗好的苹果放进她手里,语重心长地开了口,“他爸在世的时候,就常常对我说、阿丞是个会读书的好孩子,那时候我也相信啊,你看那些满墙的奖状就可以证明他确实是个会读书的孩子。可自我出了意外,阿丞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离经叛道、又变得冷漠难驯,他不再爱学习,甚至旷课逃学,被退学,可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啊,如果不是我,他不会这样自暴自弃,他爸在天上看着这一切,应该也觉得是我太没用了,是我害了阿丞吧,死后我都没脸去见他爸了。”
“每月十五,我都会去南浔庙烧香拜佛,求佛祖能保佑我的阿丞,保佑他平平安安的,只要他能平安就好,别的都不求,可我又是那么热烈地期盼着他能再次回到那时、成为他爸口中的那个会读书的好孩子。”
“对了,小檩。”
阿蓝起了身,走到佛堂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小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