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上课铃响起。
忽而,她猛地抬起头,望向后桌,堆着一沓高高的书本后面,空无一人。
段易丞,又旷课了!
~
午时,宋小檩到食堂吃完饭后,照旧又去图书馆借了几本书,回教室时,她的脚还未踏进,就在门口瞥见了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只见头顶的风扇在吱呀吱呀地转,吹起了一旁的窗帘,段易丞则趴在桌子上睡觉,脑袋上歪歪扭扭盖着那件校服外套。
他什么时候来的?
尽管只是一个背影,却不难看出那疲惫的样子。
估计又是打了一夜的工吧。
她不敢说话,呼吸声也小了,许是生怕吵醒到他,连放书的动作都比往日轻了不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身离开,去食堂买了些饼,还有鸡蛋,和一杯绿豆汤。
再次回到教室的时候,他已经醒了。
段易丞眸色沉沉,眉间的倦意挥之不去,全然一副没睡醒的模样,那神情,仿若白雪皑皑的冰山,拒人千里。
不好惹。
很不好惹。
此时,她若是一副笑脸迎上去,定然是热脸贴冷屁股,自讨苦吃。
好歹也在班里相处快一个月了,她简直太了解他的脾性了。
四个字——
不知好歹。
五个字——
吃硬不吃软。
宋小檩走进教室,故意很用力踩着地板,让鞋底发出啪啪的声响,这一招“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具有一定的震慑作用,靠近位置时,她把手中装着饼、鸡蛋的袋子和那杯绿豆汤一鼓作气地重重搁在他的桌前,气势汹汹,“你别误会,我买多了而已,不想浪费。”
可是,他似乎……也不吃硬。
段易丞连眼皮都没抬,压根就不想搭理她。
她气馁,换了个友好的态度:“段同学,如果你在学习上有遇到什么不会的难题,我可以教你。”
真是活久见,竟然有人觉得他会读书?
他终于懒懒地掀了眼皮,嘴角勾起一抹难掩的嘲讽,“怎么?陆大小姐是觉得我穷得吃不起饭,需要你来施舍我?”
他总是这样,不搞个两败俱伤,方不罢休。
“我没有那样觉得,而且这也不是多买的,我特意去食堂买给你的,不是施舍,只是同学之间的一种照顾。”宋小檩一字一句说得认真,一颗坦诚的心就摆在他的眼前。
可是,正因为这样的坦诚,才如此刺眼。
“照顾?”
段易丞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抬眼看她,刚想挖苦一番,可就在那一刹那间,她戴在手上的那串琉璃手链却毫无阻碍且无比耀眼地映入他的眼中,那是属于他记忆里为数不多可以让他真正快乐的东西,可这样的一个东西,却被夺走了。
他一瞬的愣住。
下一秒,他猛地起身,许是起得太凶了,椅子由于受力重重摔在了地上,发出很大的一阵声响,宋小檩吓了一跳,还未缓神,手腕就被他用力抓住,她受到了惊吓:“段易丞,你……你干什么啊?”
他仔细打量,没错了,其中的一颗琉璃珠缺了一角。
是在香镇街,被他不小心摔碎的。
昨晚,母亲打电话过来,兴奋地说,他的朋友去家里做客了,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他嗤笑一声,他根本就没有朋友。
所以,以工作忙的原因,匆匆挂断了电话。
后面,母亲似乎还说了什么,但他没听清。
想来,母亲口中的那个朋友、那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就是她吧。
她见过他高高在上、舔砥着唇边的血时那桀骜不驯的样子,也见过他在高档饭店里兼职服务生时那最落魄的样子,但如今,还见过他家徒四壁的窘态。
他的世界,太黑了,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太可怕了。
所以,他不允许任何人闯进他的世界。
不爱,亦不伤不灭。
段易丞的一双眼阴鸷得厉害,仿若山雨欲来且充满着血雨腥风,宋小檩看他此时的模样,心里莫名有点惶恐,刚想说什么,他突然动作粗鲁地扯下了她手上的那串琉璃手链。
手背被链子摩擦得生疼,泛红一片。
她有些生气了:“段易丞,你他妈发什么疯啊?”
“宋小檩——”
他红着眼,嘶哑着吼了一声,“那些欺负过你的人,一个一个都受到了惩罚,而我呢,我这个罪魁祸首还好好站在这里,你怎么不让你家的那位陆少爷派人来把我这个碍眼的东西给收拾掉呢?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去的我家、又是怎么得到我母亲的赏心,你跟她说你是我的朋友,可和我做朋友,你又能从我的身上得到什么你想要的好处呢?我这样一个臭名远扬的人,可不敢和陆家大小姐攀上什么关系,怕坏了你的名声。”
段易丞顿了顿,看着她,眼里不禁多了一分挖苦,“我伤害过你,你不是也说过恨我吗,可你现在,你竟然要和我做朋友,你是真傻,还是真蠢?”
那凶狠的语气里,藏着一颗破碎的心。
“当然,别人有别人的惩罚,你也会有你的惩罚。”宋小檩眸色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你很讨厌读书对吧,那就罚你读一辈子的书,读到你吐为止。”
段易丞忍不住嘴角抽搐:“……”他明明在很认真地跟她讲道理,也不算是道理,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她越是表现得大方、越是既往不咎,就越是显得他很坏,这种感觉,像嚼蜡烛,难以下咽,可她似乎与他并不在同一频道。
她看着他那无语的表情,难得心情好了一点,再开口时,声音很轻松,“至于为什么和你做朋友呢,是因为你并不是传言里那个可怕的样子,你爱你的家、也很爱你的母亲,你有一颗孝心,什么花天酒地根本就是骗人的,我知道,不过是天太黑了,你一时迷了方向,但我希望你可以迷途知返。”
第一次,有人揭开了他的面具,窥到了他内心最深的秘密。
她说,我希望你可以迷途知返。
多温暖的一句话啊。
可是,也很刺耳。
他虽然好像什么都没做,但也确确实实伤害过她,让她成了众人肆意辱骂的对象,在她最惨的那一段日子里,他在看戏。
终究,是他不配。
她的纯真,与他的阴戾,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