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山点头，沉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我们俩住一个屋，回头我就和王大提一嘴。”
天黑了，此时的国营饭店只浅浅的亮了一个灯。
门口被厚厚的帘子遮挡住，不让冷风灌进去。
所以陆之野他们带着一身冷气进入屋子里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舒爽的轻叹。
正在那里嗑瓜子的服务员，一看到又进来那么多人。
臭着一张脸把瓜子摔在了盘子里面。
“许多菜可是都没有了。”
她冷着脸说了一句，不耐烦的模样，引得几个民兵都忍不住黑了脸。
王大常年走南闯北，自然不会在意这人的语气。
毕竟所有地方的人都这样，又不是只针对他们。
“大妹子，你看我们运送粮食，跑了一天了，你们这儿还有啥，就给我们这些人上一些。
毕竟明天还要跑老远的路，这军粮的事情，可是耽误不得。”
说罢王大就拿了钱和票递了过去。
那女人听到这些人都是押运粮食的人，面色也好了几分。
“就还剩饺子了，回头让大厨再给你们炒几个肉菜。”
“唉，唉，那就辛苦你们了。”
陆勇看到这一幕，有些不解，小声地问道：“王大咋把姿态放的那么低？”
陆之野用手支住头，坐在凳子上，不紧不慢的说道：“出门在外，见谁不都得低两分？
这个点，国营饭店都快下班了。
说句不好听的，人家说啥东西也没有，把咱们撵出去，都没人敢说啥。
说两句好话，又不会掉块肉，还能吃上热乎乎的饭。
你说你干不干？”
陆勇一脸深思的点头：好家伙，又学到一招。
等到大伙儿吃完饭，王大从布包里掏出一尺瑕疵布递给服务员笑道：“大妹子，真是多谢你们了。
这东西你收着，我有件事情想要麻烦你。”
那服务员眉开眼笑的把瑕疵布接了过来，基本都不用王大再说什么。
她就笑靥如花的开口：“留包子是吧？明天一定给你们留好。”
王大也跟着笑了起来，朝人家点点头，就跟着众人走了出去。
出门在外，一尺瑕疵布两毛钱，是司机们打点别人的硬通货。
女人嘛，要么喜欢雪花膏那些，要么喜欢毛线布料。
但是雪花膏，毛线都贵的不行，哪里有瑕疵布畅通？
要知道他们这可是快四十个人。
一个人按照四个包子算，也得将近一百五。
正常国营饭店，是有指标的，要留够卖给别人的，哪里会愿意让你一次性拿走那么多？
一尺瑕疵布，省了这么多事，也算是值了。
陆勇把王大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越想越是心惊。
原来出趟门这么多弯弯绕绕啊。
到了国营宾馆，民兵住的屋子统一都正对着几辆车。
连窗户都稍稍开了一点儿缝隙，就为了外面一有动静，能够第一时间爬起来。
陆远山听从陆之野话，刚和王大进了屋子，放下包裹，就满脸愁容。
王大也在等着他开口，陆远山有些踌躇的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当王大听到陆远山说：“师傅，你可得好好带带我，我这欠了一屁股债，都不知道咋还。”
他的声音里带着懊恼，好似一个全心全意信赖自己师傅，想要让他帮忙出主意的徒弟。
孺慕之情，看的王大忍不住笑出声：“你啊，为啥不早和我说。
还借钱把窟窿堵上，你早提一嘴，我带你去供销社交差，也补不了几个钱。”
陆远山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我这不是第一次出车吗，怕给你丢人。
还怕干不好，别人再指指点点。”
一番话说的王大很是妥帖，虽然他心里清楚陆远山说这话，完全是漂亮话。
后一句可能才为真，但是人家愿意把师傅的面子挂在嘴上，愿意想一想。
王大倒觉得他是个实诚的。
如果陆远山真的只提是为了他的面子，那王大可就要多思量一些喽。
半真半假，但也算是打消了王大的疑虑。
而此时，对门的陆勇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床被他翻的“吱呀吱呀”作响。
陆之野拿了个枕头砸了过去：“不睡就出去看车！”
陆勇这才消停下来，不过还没过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开口问道：“野哥，咱这趟车路过京市吧？
我妹在那里，你说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这事是不是要和王大讲？那我要不要像他今天那样送点子东西啊。”
一连串的问话，陆之野终于搞明白了陆勇的纠结之处。
王大平时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出门在外不是送东西就是低声下气的。
可算是彻底把陆勇十八年来的世界观打破了。
以往别人给他爹送点东西，求办个事，他还不觉得有什么。
这一次对他的冲击太大了，所以想起自家老父亲交给他的任务，陆勇也有些畏手畏脚起来。
他爹就给了他一包烟啊......
陆之野无奈，只能把道理揉碎了讲给他听：“王大和这些国营饭店，宾馆的人都是萍水相逢。
平日里给点东西，那是为了行事方便。
而你和王大只是暂时属于上下级的关系，给一次烟，让人家照料一番。
这是识大体，懂事，后面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王大基本都会答应。
如果每次都给东西，求帮忙，别人一方面会认为你人傻钱多，还好骗。
另一方面会觉得你事情多，久而久之就会敷衍了事。
所以钱要花在刀刃上面，平时小事，他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陆勇还想张嘴问什么，就被陆之野一挥手打断：“停！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陆勇听着陆之野有些不耐烦的语气，只能无奈的闭上了嘴。
第二天一早，王大安排人每个人分了四个肉包子。
陆勇拿着皮薄肉多的大肉包吃的喷香，把昨天晚上的纠结忘的一干二净！
车子出了黑省，陆之野就打起了精神，毕竟之前出事，都是在交界处。
陆勇看到陆之野一脸警惕的模样，也悄摸着坐直了身子。
面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