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嬷嬷来时,自己身上的小疹子早已经褪得七七八八,这丁香花粉的事情更是自己的隐秘,她却如何得知?难道是这次做事漏了口风?
看安清悠脸上神色大变,彭嬷嬷知道自己所料不错。当下微微一笑道:
“你之前起的小疹子,是否因丁香花开,花香随风吹至小院儿,正巧被你染上了?”
“嬷嬷对此颇有了解,实在让我自愧不如,若是依照嬷嬷所言,旁人因它起疹,那我倒也兴许是被它的花香所迷了。”安清悠抬头看着丁香树,口中随意道:
“人与人谋利,连花儿都要看它的银钱了,这疹子也着实不白起。”
彭嬷嬷道:“……皇宫中荣华富贵,你好似不愿入宫?”
安清悠未想到她忽然转了话说起入宫,心中略有谨慎,涩声道:
“宫门一如深似海,进宫去的大部分女子不过凄凉孤老一生罢了,相比选秀之伤,我更思生母能在,如今的夫人那边不过是想拿我做个筹码,清悠所求不过是盼着能好好活着,按自己所愿活这一世,难道这也过分吗?”
“按自己所愿活这一世……”
彭嬷嬷抬头望着星空,却似乎被安清悠这一句话触动了什么心事,良久间,方才一声轻叹:
“宫门一入深四海,这话却是不错。可是按照眼下安家这般形状,你又如何能按自己所愿活这一世?便是你躲得了这入宫却又怎地?它日安家再有别的利益纠葛,你仍然不过是一个拿来送出去与给人的筹码而已。”
这几句话,就像几记重锤一样狠狠地敲在了安清悠的心上,砸得人心里难受不已。
不过安清悠却不是个认命的性子,心知彭嬷嬷既是选这夜半无人之时叫自己到这僻静地方,就绝不是陪自己感叹几声命运那么简单。当下正色道:
“世事便是如此,又哪里岂能尽如人意?清悠虽是一柔弱女子,却也不甘心如此的认了命,便是有再多的艰难险阻,说不得也要争它一争!”
安清悠唯一颔首,轻声道:“不知嬷嬷可有以教我?”
彭嬷嬷瞧出安清悠面带疑惑,却是淡淡地道:
“眼下安府中的局势,你虽是嫡亲长女,却并非夫人亲生。她就算是为了三个亲生的孩子,也必不能容你。你即便搅和了寻庆嫔娘娘这一件事,可此后还有十件、百件,你能一一搅和成?”
安清悠自知自己这法子瞒不过这老嬷嬷的双眼,干脆点了点头,“当时只想走一步看一步,的确是狭隘了。”
彭嬷嬷又道:
“之前曾与你说起,眼光放长远些,你这一动,的确有些沉不住气,谋定而后动,要稳得住。”
“嬷嬷有何指点?”安清悠福了福身,“我愿听嬷嬷细谈。”
彭嬷嬷当即指出:“别忘了你那位官居二品现任左都御史的祖父安老太爷。”
“此事并非未曾想过,可惜一直寻不到时机,父亲本就不被祖父看好,何况我一生母故去的丫头?”安清悠略有自嘲,彭嬷嬷道出二字:“选秀。”
安清悠略有头绪,可不敢确定,只是认认真真的看着彭嬷嬷,彭嬷嬷也未再卖关子,“你如今要做的便是等。”
安清悠追问:“等至何时?”
“等到你能将女红中的某一样声名远扬,无论琴棋书画还是诗酒品茶,有一样能在安府中无人能比,即便其它都不会,你都能迈出这大房的宅门,否则便听之任之,免得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安清悠心中豁然想起了调香,可她又不愿将此事全盘托出,而是继续等彭嬷嬷说话。
彭嬷嬷不再就此事说个没完,反倒讲起了宫中之事,好似一吐畅快。
譬如某嫔娘娘天生一副好容貌艳惯后宫,有人嫉妒她天生丽质,煽动她吃了某些菜品,结果浑身起了疱疹,一张花容月貌的脸生生毁了。如是这般,不一而足。
某贵人费尽心力,终于得了皇上临幸,更兼肚子争气总算有了身孕,却被人买通了伺候她的宫女,给她按摩之时腰上捏了两把,孩子就保不住了。
还有选秀时送入宫中自此杳无音讯……
彭嬷嬷讲起这些事情来如数家珍,安清悠却在一边听得心惊不已,世事无常,便是在几天前若说会来个宫里的管教嬷嬷给自己讲这些阴损诡异的东西,怕是自己都不会相信。
彭嬷嬷说至半晌,好似带一分感慨:
“今日告诉你这般事等,便是要你心中有个认识,你既无心于宫里的富贵,那入宫选秀最要紧的便是六个字:
——进得去,出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