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青云自幼在安家娇生惯养,有着徐氏这样一位娇纵女儿的母亲罩着,她整个长房里向来是横着走,又何时曾尝过如此连打带吓的狠厉手段?
疼痛之间猛地想起了那彭嬷嬷的戒尺来。
安清悠是那板着死人脸的彭嬷嬷教出来的,到底会不会狠狠地抽她一百记掌嘴,那还真是犹未可知。
安青云在那里兀自抽泣不已,却是不敢再行放泼了。
抬起头来,满脸的胭脂水粉倒是被眼泪鼻涕浸得如小花猫一般。
安清悠皱了皱眉头,指着一旁从蓝氏那里带来的仆妇道:
“带着三小姐下去净一把脸!”
仆妇们也没想到大小姐居然如此动了怒,不敢有半分耽搁,带着安青云连忙离去。
对于安青云这等软欺硬怕的做派,安清悠却是来不及去细想,眼见得终于控制住了局面,立时便再向着沈云衣以及那几个士子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正礼,口中慢慢地道:
“沈公子,各位公子。舍妹年方十三,却是有些顽皮胡闹了。只是沈公子官宦世家,沈老太爷家更是一省巡抚之尊;我安家亦是书香门第,祖父大人现添居左都御史之位,皆是家规极严的。舍妹虽说方才言语之中或有嬉闹失礼之处,却与男女之事无涉。小女子已按家规罚了她,这里还向沈公子与诸位公子求个情,还望诸位恕罪则个吧!”
这话短短两句,却是大有讲究。
安青云这事可大可小,若往小了说,那是小辈们开玩笑胡闹,若往大了讲,无论沈云衣还是安青云的清白名声就此毁了不说,安沈两家的面子声誉亦是大损。
安清悠这里先直承自家妹子有错,又抢先把事情定性在小孩子胡闹的性质上。
在报出两家身份地位的同时,却又大大方方地请要那几个士子撂下恕罪的明白话来。
这番手段,却比某些张嘴闭嘴便嚷我爹是谁、我爷爷是谁的官二代讲究多了。
沈云衣不过是刚才被安青云闹了个措手不及,此刻回过神来,登时明白了安清悠此语的用意。
这士林之中对于“言诺”二字向来是看得极重的,今日那几个士子只要放下两句恕罪无妨的明白话,他日若是再对此事说三道四,却连他们自己的名声也臭了。
而且此等之事也与他沈云衣有关,当下连声和着安清悠配合道:
“无妨无妨,我本在贵府借住。三小姐不过小孩子一个,这类玩笑却是常开的,大小姐不用太过在意。区区一点戏谑之举,当甚么紧?”
那几个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已是官宦之家出来的子弟,安清悠的用意明明白白,这几人又焉能不知?
只是人家一个女子,偏这般明着求了,自己还真不好说什么。
更何况安沈两家一个是左都御史之家,一个是一省巡抚之位。大考临近之时,谁又愿意无缘无故地结这么两个仇家!
更有人看着安清悠,倒是认出了她便是刚才王侍郎家老夫人给了见面礼那个女孩儿。心下也不禁忐忑盘算,这位安家大小姐是不是与王侍郎府上有什么关系,这事怕是只有天知道了。
罢罢罢!就算搞臭了沈云衣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今日左右已是狠狠地挤兑了他一番,痛快也痛快了,接下来倒不如卖个人情?
说话间便有人说道:
“安大小姐这话却是言重了,令妹小孩子一个,我们刚才亦不过和沈兄开个玩笑而已,又哪有什么事……”
既有人开了头,接下来几个士子却都纷纷点头称是。
安清悠长长出了一口气,知道这事总算是揭了过去。
倒是沈云衣见能如此罢了,实是最佳的结局。
事情一过,他也不想与那几个士子再度同行,望着他们去向另一处长廊走去,却径自走到安清悠的面前低声道:
“今日之事,却是多谢大小姐了。”
安清悠听他如此说,却有些微微不喜,心说这种事情大家心照不宣,能不提便不提最好,怎么又非得拘泥于什么道谢不道谢的礼数?可见此人果然是个小男人。
安清悠面无表情地道:
“谢什么!今日本来就什么事都没有,沈公子又何来这谢字一说?”
沈云衣登时一怔,随即醒悟过来,连忙道:“对对,安大小姐说的对。”
这一句说完,沈云衣却接不上下句,满脸就像是初此涉世的笨蛋,尴尬二字满脸都是。
上一次他和安清悠在府内斗口,气得回去狠狠地闭门读书,大有从此不见安清悠之心。
不过人这种生物却着实奇怪,有时候明明狠下心来说要再不理会谁谁,可真见了面时,反倒是莫名其妙的想要多说起几句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