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一只知了正在死命的叫着,婆子拿着粘竿想把它粘下来,它却飞到了另一株树上继续哼唧着自己的调子,嘲笑着人类的无能。
安府的某间闺房里,安家的长房大小姐安清悠正和徐氏相对而坐,却又像是在相互考较着各自的耐性,彼此间默然无语。
在一边递茶伺候的方婆子看着这副光景,心里不禁暗暗吃惊。
夫人以前不是没来过小姐的院子,只是那时候若不是气势汹汹地板着脸骂人,便是大叫大嚷的来闹事,何曾有这等安静的时候?
“难道说大小姐如今真的不同往日,便是夫人和她说话也不能再向以前那样了?”
方婆子一时间不禁想出了神,却一不留神把一壶热茶倒在了自己手上,直烫的她呲牙咧嘴,可是看看这如今这情景,又哪里敢叫唤出半点的声响?
只是这个细节到底还是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徐氏皱着眉头,带着某种厌恶的眼光看了方婆子一眼,语气中更多的却是烦躁:
“下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们伺候了!”
方婆子很是不甘地应了声老奴告退。在她心里,有一千一万个理由是想要知道夫人和大小姐今天究竟会说什么的,可是看看眼前这两位不动声色的样子,却到底连个由头都没敢找,低眉顺眼地悻悻退了出去。
闺房里只剩两人,又是一阵令人令人窒息的沉默。
“今日你一早就去给老爷请安,倒是都聊了些什么?”
徐氏终究还是没能死扛到底,她心里惦记着那一夜王侍郎府上的事情,率先打破了这份安静。
安清悠淡淡地望了一眼徐氏,口中轻轻地道:
“还能聊些什么?还不是说说父亲的身体,还有就是上次给父亲所做的醒脑香囊气味已是淡了,这次新做了几个送去……倒是夫人以为清悠该与父亲聊些什么?”
徐氏不禁语塞,没来由的由是一阵烦躁,努力平复了半天冷静,这才又旁敲侧击地说道:
“昨晚王侍郎府上的戏听得还有趣吧,这也没和老爷说说?”
安清悠依旧是那副不带任何语气的口吻,淡淡地回道:
“昨晚不是父亲和夫人都已经问过了么?清悠也曾答了,那王侍郎府上的戏着实无趣,我们没听几出便早早地回了来。难道夫人就那么一定认为昨天王侍郎府上的戏就一定是个有趣的事?”
徐氏再度语塞,她在安府长房做了这么多年来的掌家之人,早已经养成了一股高高在上的习惯。
此刻能耐着性子左一句右一句扯闲试探,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担心安清悠向安德佑说了什么。
可是没想到安清悠不但不上钩,反将她噎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下徐氏终究是恼羞成怒,撕破了脸皮伸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大声叫嚷了起来: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云儿早把昨天的晚上事情跟我讲了个清楚!说!是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打起府里的小姐来了?”
此时此刻,方婆子正在门外一边装模作样地伺候站着,一边竖着耳朵听墙根儿,听得隐隐有叫骂之声传来,却是心道一声果不其然,夫人这又是骂起来了。
安清悠却不吃徐氏这一套,伸手轻轻理了一下云鬓,这才不卑不亢地回道:
“夫人这话说得到是奇了,青云是府里的小姐,难道我就不是?左右我还是比她大了那么几岁,《女礼》之中有云:‘母不在侧,长姊代行女眷领管之实。’昨晚形势之坏,我若不代夫人管上一管,夫人今日又焉能有这份闲心在这里对我拍桌子?既是夫人已向青云妹妹问清了昨日之事,我倒想请问夫人,若是夫人遇到了昨晚那般情状,又该怎么办?”
安清悠这话句句都在理上,徐氏便是再想发作,此刻却也无可奈何,只是却又不甘心就这样又被憋了回去,口中兀自强撑道:
“怎么办?自然是讲道理说事情啊!青云那孩子一贯懂事,又有什么说不明白的?”
这话一说,徐氏心里却不禁浮现了一早安青云和自己撕扯哭骂的事情来,再想起自家女儿在府里府外的名声,心下不由得更是气馁,说话里倒是先带着三分心虚。不过一转念间,却又理直气壮地找补上了一句:
“再怎么样也不能打人啊,她怎么说也是你妹妹,总要念个手足亲情不是?”
“不能打人”这四个字,向来就是国人指摘责任的不二法宝。
及至今日,多有人排解纷争之时,一句“谁先动了手?”,另一方立刻便精神百倍,便是无理也觉得自己站了天大的道义一般。
此刻徐氏祭出了这般话术,立时趾高气扬起来,只觉这小小的闺房之内,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便是安清悠再有千般说辞,这一下却也翻不了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