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女一介小小女子,什么也不懂的!这等大事又能有什么主张……”
安清悠脸上飞起了两朵红云,倒是像及了那未出阁的女孩儿家谈及婚嫁之时羞答答的模样。
沈从元心里一乐,这等对答可是常见得不能再常见了,就等着她那下半句“全凭世伯和父亲大人做主……”云云,那便算是大功告成。
可是沈从元哪里知道,安清悠脸红归脸红,又哪里是什么害羞,纯粹是刚才差点被人强压了一门婚事给气的!这正是安清悠的逆鳞碰不得!
她和沈云衣之间也从没有过什么添香磨墨之类暧昧情节,倒是针尖对麦芒的争吵pK之事很有那么几次。
“不过世伯既是问起,侄女倒是觉得……沈兄这人其实……其实挺好的!”安清悠继续羞羞答答,出手先发了沈云衣一张好人卡。
“小女孩儿家就是面嫩!也是,人家一个黄花闺女,这话又怎么说得出口?”
沈从元虽未听到想要的答案,但是说自家儿子挺好,那还不是乐意了?当下正要顺势将这婚事笑着敲死,却没想到安清悠比他更快,后面居然还有一个长长的第三句:
“沈世兄的文采本事自然是极好的,新科榜眼连皇上和诸位朝中大人们都说好,那自然是极好的……可是侄女自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纵是之前沈世兄曾在我家借住,见面却也不多,真要谈婚论嫁,还需多增进些认识了解……侄女才好说……”
这番话说得轻声细气,沈从元那句准备已久的“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却被直接憋回了肚子里。
这算怎么一回事!既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还认识?还了解?你这女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倒是容易,可是我家儿子也更是一榜的新科榜眼,整天往人家后宅里头跑,这……这也不可能啊!
这话说得沈从元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就这么生生地吊在了半空中。
他又是位朝廷正印堂堂的一府父母官,总不能学那媒婆般来上两句“大小姐你就放心吧!沈家大公子这好那好,嫁她准没错……”之类的话语,这面子上也拉不下来啊!
朝廷政坛上的事情他自然胜出安清悠许多,可偏偏在这帮儿子说媳妇的问题上,竟被这小小女子弄得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
好在安清悠跟上来一句话倒是帮他接了围:
“更何况安家沈家都是有头面的大族,便是说这亲事,也不能如此草率。大礼中自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等诸般事项……更何况选秀之事在即,现在就说选不上便要如何如何,又置选秀大礼于何地?传了出去会不会皇室以为我们两家早有安排,送侄女选秀其心不诚?侄女心想,此事还是选秀结束之后再做定夺……”
安清悠的话音越来越轻,可又是言双方的面子名声,又是言礼教规矩的,更把皇室对选秀看法这顶大帽子抬出来,值此朝局将变之时,不由得沈从元心里不撼动。
可这番话语毕竟也给了他借坡下驴的由头,当下笑呵呵地道:
“好好好,选秀兹事体大,礼教自也是不可偏废之事。大侄女要行礼数那是天经地义啊,此事就等选秀之后再议便好!安兄,我可是等着和你做亲家呢!哈哈哈哈……”
沈从元毕竟是沈从元,远不像一般人那样好打发。
此刻虽然微感失望,但心态调整的却快。要得安家帮助不难,要让安家在这一场朝堂变局中出死力,那唯有联姻才能让他真的有了把握。
谈笑之间,却是把风向朝着安清悠只是想守礼法走规矩路线的方向领。更是回头向着沈云衣道:
“云衣,听到没有,世侄女想和你增加了解呢!以后有空倒要多到你安世伯府上来走动走动。若是人家有事,那自然要出鼎力相助,若敢推诿敷衍,看为父不扒了你的皮!”
天下脸皮极厚之人,往往都不是什么妓院的老鸨龟奴,也不是那些赌场里抱台柱的地痞无赖,反倒是聚在朝堂之中的官老爷们居多。
沈从元看似教训卖好的一句话,却是给沈云衣弄了个名正言顺出入安府的由头,至于甚么世侄女想和自家儿子增加了解的话,此刻说来竟是半点不带脸红的。
话都这般说了,安德佑也只能陪着点头打哈哈,沈云衣自然是愿意的,出来又是表了一番如有拆迁小侄必尽心竭力之类的话语,大家貌似是一片的其乐融融。
沈从元重新掌握了局势正自心中得意,大声笑道:
“罢了罢了,你们晚辈的事情,我们做长辈的也不便太多插手,还是你们私下亲近吧……”
谁料想便在此时,忽听见一记老实不着调的声音叫道:
“沈——啊兄,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沈兄您可是好久没来我们这儿……”
大家齐刷刷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拿眼看去之时,却见安子良一脸的贼忒兮兮,一句圣人之言的子曰楞能说出某些风月场所揽客式的味道,除了这位安家二少还有谁来?
更兼那目光神色,竟是诡异暧昧到了极处。
犹如赌场荷官之看糊涂羊牯,青楼龟公之望久旱光棍,怎么瞧怎么有些抓住了冤大头味道。
这声音简直甜得发腻,沈从元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听说这安家长房的二少爷安子良是个出了名的浑人,刚才看着倒是还行。难道这时候才是他的本性?
倒是安清悠微微一笑,自己这二弟奋发图强归奋发图强,可是自己却是知道他那不着调的德性积年已久,倒未必是一时三刻就能变得规规矩矩的。
浑人自有浑人的法子,这是来替姐姐两肋插刀么?
让他插科打诨一阵倒未必是个坏事,起码先把这厅中的气氛破去些再说。
“沈兄,小弟也想和你请教请教,亲近亲近嘛……”安子良伸手做躬,那文人之间客套模样倒是做得十足。
只是这声音却是越发的腻了。一个男人腻着另一个男人也许不是什么奇事,但是一个体重两百斤往上的大胖子向另一个文秀男人腻了过来,那可就有点不寒而悚了。
沈云衣心下倒是颇觉奇怪,这安贤弟虽说浑人了一点,但平时也倒是颇有几分阳刚血性,不是这般阴柔的人啊?只是这当口却没法向着父亲分说,只得打躬作揖还了一礼道:
“安贤弟别来无恙,不知最近如何?”
安子良却是扭扭捏捏地道:
“弟弟我只是想沈兄想得厉害,我可是最近下决心要发奋读书,起码也要考个举人,沈兄您是这方面的行家耶!刚才令尊都说了让你多来让咱们多亲近,我看你就每隔三日来我们府上教弟弟读书?好不好嘛?”
沈云衣和安子良同院而居了大半年,对他倒是了解甚深,此刻虽觉得有些奇怪,但知这安胖子素来爱搞恶作剧也未放在心上,只当是打趣自己而已。
耳听得那安子良说要发奋读书,却又想起了他在寿宴上把论语倒背如流的模样。他心中本就有对安家报恩之心,此刻见安子良知道上进,自然也是替他高兴,当下正色道:
“如此甚好,贤弟既有此意,为兄自当鼎力相助。莫说三天来一次,便是天天来也行啊!”
沈云衣和安子良这里一问一答,沈从元那边的脸色却已经绿了。
什么短袖之癖娈童男风之类的东西他自是见过不少。只是看看膀大腰圆两膀子横肉的安子良,再看看文弱白皙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家儿子,究竟谁才是被……的?
心惊胆战之下只叫得一声苦,这还天天来?是要把小羊羔往狼窝里面送不成?怕是自己回了江南都要天天做噩梦,若是梦见儿子娶媳妇,掀开盖头却是个一脸肥肉的安子良,那不是要人亲命么!
沈从元登时便站起身来,极为尴尬地向重重咳了两声才道:
“这个这个……咳咳,对了安兄,我这才想起,甫来京中还有许多要事料理,今日事情已经谈了不少,你我兄弟回头再慢慢叙聊。我父子二人这可……这可便是要告辞了。”
安子良瞧那沈从元沈知府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此刻却是心中大乐。肥肚皮里暗骂道:
“老匹夫!我大姐真想嫁谁,那可还是她自己的事情,沈家虽然不错,可你这是提亲么?听着都有点逼婚的意思了!少爷我岂能坐视不理?吓死你!吓死你吓死你吓死你!!”
安子良既起了敌忾之心,自然是要出手。
只是他搅局吓人的能耐虽好,眼看着沈从元要走,这等收拾场面的本事却无。连忙向大姐紧打眼色。
安清悠在把握问题的形势掌控上却比乃弟高多了,走过来袅袅婷婷的一礼道:
“伯父这便要走?真不再留一下了?侄女已经吩咐着厨下备了席,您和父亲多年没见,何不吃了饭再去做其他之事?再说舍弟好容易有心向学,他所佩服得却唯有沈世兄一人。昔日沈兄备考之时,也常指点舍弟功课的,大丈夫一诺千金。沈兄既是已经应了要帮忙辅导,我家自该款待一下沈兄才是,至少也让舍弟敬上一杯谢礼酒吧?”